第257章
  这一战的结果对他们每一个人来说,都很重要,而那个位置,也本该是管疏鸿应得的东西。
  管疏鸿下意识地反握住棠溪珣的手,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放柔了声音,低低的,无奈的,恢复了棠溪珣熟悉的那种,带着怜惜和眷恋的口吻:
  你说我怎么办呢?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又想去做一切让你开心的事,想顺着你的心意,又怕你对自己不够好,我会心疼
  身子微微一颤,棠溪珣眼眶发热。
  他轻声说:去吧,我会等你回来。
  此刻,他说出这句话来,没有半分想要哄骗管疏鸿的意思,而更多的是在告诉自己。
  再努一努力,不要放弃,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奇迹发生。
  *
  又过数日,战势更加胶着,管疏鸿终于决定动身回到昊国。
  出发之前,他以自己的名义发布了檄文,直指管颂平好战失德,令两国的无辜百姓不得不被卷入战火,忝为国君,要求他尽快停战,否则自己也会出兵讨伐,以战止战!
  管疏鸿的表态,更将这场战争推向了高/潮。
  昊国和西昌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彼此之间也已经太平了多年,自然没有人愿意无端陷入战火。
  上一世管颂平奇兵突袭,速战速决,战争的主场又是西昌,对于昊国本土的百姓影响不大。
  但这次因为管疏鸿的告密,昊国军队被薛璃堵在了本土作战,时间拖得越久,民间的怨言自然也就越多。
  趁着这个时机,管疏鸿作为皇子,旗帜鲜明地表露出跟自己父亲对立的立场,又说出了百姓们的心声,顿时也得到了不少支持者,昊国那边军心动摇。
  造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管疏鸿再不露面,之前所有的准备都会功亏一篑,他也终于不得不离开。
  管疏鸿走后几日,棠溪珣晚上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但他知道自己若是起早了,大家肯定又要担心,所以每天醒了也是在床上躺着,装作睡的很熟的样子,到往日起床的时候再起身。
  这天外面天色大亮,棠溪珣才爬起来,随意披了件衣服,揉了揉眼睛走出房门。
  结果这一出去,他就看见外间有个人早早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棠溪珣怔了怔,道:爹?
  那人回过头来,果然是棠溪柏。
  虽然父母每天都来看他,但很少这么一大早就过来,棠溪珣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棠溪柏笑道:没事,岁数大了,觉少,就过来看看你。
  谁信啊。
  棠溪珣知道他大概是怕管疏鸿走了,自己的心情受到影响,才找了这么个借口,他眨了眨眼睛,也不说破,往棠溪柏面前的小凳上一坐,把头凑过去,说:
  给,看吧。
  棠溪柏笑了,真的捧着棠溪珣的脸看了片刻,给他理了理衣领,又摸了下他的额头,问道:
  今天感觉怎么样?
  棠溪珣说:挺好的呀。
  棠溪柏捏捏他的脸:那就吃早饭吧,你娘给你炖了汤。
  于是棠溪珣去洗漱收拾,父子两人又一起用了早膳,棠溪柏的耐心极好,等到棠溪珣慢慢吃好了,才拍拍他的肩膀,说:
  跟爹爹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棠溪珣有些茫然,被棠溪柏牵着手,一直走到门口,却发现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前面拴着四匹骏马,旁边还站着十几名护卫。
  棠溪珣一愣:这是
  珣儿,你想去昌邑就去吧。棠溪柏凝视着他,与棠溪珣几分相似的黑眸中带着淡淡的了然之色。
  昌邑,正是现在两军正在作战的地方,管疏鸿也在那里。
  棠溪珣下意识地说:我那里去干什么?
  你这几天一直心事重重,我知道你记挂着管疏鸿,也知道你一手谋划的战局,你也一定想亲眼去见证它的胜利。
  棠溪柏目光柔软,看着棠溪珣:如果不去,会很遗憾吧?
  棠溪珣一时语塞,心中震动难言。
  不,可、可是我不能
  棠溪柏道:爹知道,你不提这事,又做出一副睡的很好很开心的样子,是怕我们担心,我也确实放不下你的身体,可是更不愿你为此心中有憾。
  去吧,既然那么想去。
  他按住棠溪珣的肩膀,眼眶也有些红了:
  西昌这边的事,有皇上在,也有我,去做你想做的事,别再像小时候一样,只能羡慕地看着别的孩子奔跑玩耍,为了让爹娘不要把你送走,生病了也不肯喊疼,不要顾虑着身边的人,总是放弃那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
  孩子棠溪柏道,爹爹希望一直能看到你在我身边好好地活下去,但爹也希望你能够开心。我们对你的亏欠实在太多了,你不要再想着我们了,好不好?
  棠溪珣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底还是泛起了湿意,棠溪柏也不用他再多说什么,托住棠溪珣的腰,半扶半抱着将他送上了马车。
  棠溪珣有些无措,扒在马车的窗户上,喃喃说道:爹爹!
  哎!
  棠溪柏站在马车下看着他,树影中,阳光透过树叶,在他的脸上洒下点点金斑,柔化了岁月的痕迹,看上去依然是那个正值盛年,可以遮挡一切风雨的父亲。
  一路顺风。
  *
  棠溪柏准备的马车又稳当又快,上面还铺满了厚厚的毛毯和软垫,吃的喝的也一应俱有。
  棠溪珣这一路几乎没有感觉到颠簸,只用了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带着两千名护卫军,到了西昌军士驻扎的营地外面。
  他坐在马车里,不用掀起帘子,都已经闻到了那熟悉的,火与血的气息。
  前世那条漫长到仿佛走不到尽头的俘虏之路,好像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
  一种岁月恍惚的迷离苍茫,就像是旷野中骤然劈下的黑沉闪电,瞬间经年已过。
  棠溪珣闭了闭眼睛。
  大人。
  外面的侍卫轻声道:属下扶您下来。
  不。棠溪珣慢慢地将身体靠后,倚在了座位上,双手拢在袖中,神色慢慢平静下来,不急。
  他又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让侍卫去打听目前的战况。
  果然如他所察觉到的那样,眼下的战局出现了一点问题。
  侍卫很快就把探听来的消息禀报给了棠溪珣。
  原来,西昌和昊国之间原本战况胶着,然而就在昨日清晨,昊国那边却突然增兵,甚至来运来了两台大炮,战力骤憎。
  西昌军队好不容易艰难地扛过了几轮攻击,直到管疏鸿那边亲自带着援兵赶到,才有了稍稍喘息的机会。
  这原本正是个勠力同心共抗强敌的好机会,可这时,军中却有一些人抗议起来。
  他们说昊国人自己打起来了,西昌应该趁机撤军,根本没有必要参与其中。还说、嗯
  前来禀报的侍卫稍稍犹豫,便听棠溪珣似笑非笑的声音隔着马车的帘子传出来:
  还说我什么了?无妨,讲来听听。
  还说还说您是为了帮助管疏鸿夺位,才会说动陛下兴兵,说凭什么大家要流血流汗,帮助昊国人夺位!
  侍卫说完之后,立即跪下,诚恳地说道:
  大人,您对西昌的用心,大家有目共睹,这等人见识浅薄,才会口出如此无知之言,请大人千万勿要放在心上!
  马车中安静了一瞬,侍卫也不禁屏住呼吸。
  随即,便听棠溪珣的声音如同薄雾中隐约的流波相击,淡淡响起:
  不放在心上?不行,我向来是最记仇的。
  说罢,他微微地笑了起来,一只手掀起了帘子:来,扶我下车。
  胡说八道!棠溪大人根本不是那种人!
  刘小五是在军中打仗的一名士兵,他也听到了这些话,气得脸红脖子粗,要不是身上有伤,都要跳着高理论了。
  你说不是就不是?
  偏生还有人硬是同他叫板:棠溪珣是你什么人?你怕是连面都没见过吧!
  我
  愤怒之下,刘小五被对方一搡,踉跄向后跌出。
  但他却没有摔倒,而是被人从身后倏地扶住,定定站稳。
  周围霎时安静,刘小五满面错愕地回过头来,就看见几步之外,被侍卫们拥簇在中间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