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行!"温玉棠死死拽住她的衣袖,"你的腿......"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沈知澜苍白的脸。她将竹杖横在温玉棠身前,声音嘶哑:"铁盒比我的命重要。"
  温玉棠的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她突然从包袱里摸出铁盒塞进沈知澜怀里,自己转身就往反方向跑:"我去引开他们!"
  "玉棠!"
  沈知澜的喊声被雷声淹没。温玉棠拼命奔跑,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她故意踩翻路边的陶罐,引得追兵调转方向。
  "抓住那丫头!"
  刀光在雨幕中闪烁,温玉棠拐进一条死胡同。她背靠湿冷的墙壁,摸出剪刀对准最先冲来的黑影——
  "砰!"
  一声闷响,那黑衣人突然栽倒在地。温玉棠惊愕地抬头,看见巷口立着个撑伞的身影——是绸缎庄的周娘子!
  "小温大夫,这边!"周娘子一把拽过她,钻进旁边的小门。暖黄灯光下,王裁缝正拿着擀面杖,脚边躺着个昏迷的黑衣人。
  "沈大夫呢?"周娘子急急地问。
  温玉棠浑身发抖:"土、土地庙......"
  ·
  破庙里,沈知澜的竹杖断成两截。
  她靠在香案边,左腿的旧伤钻心地疼。三个黑衣人围上来,刀尖反射着微弱的烛光。
  "把东西交出来,"为首者冷笑,"留你全尸。"
  沈知澜摸向怀中的铁盒,突然听见庙门"轰"地被撞开。
  "知澜!"
  温玉棠的声音。沈知澜心头大震,抬头看见王裁缝带着七八个街坊冲进来,锄头、铁锹在雨中闪着寒光。
  "欺负我们大夫?"王裁缝一铁锹拍翻最近的黑衣人,"乡亲们,打!"
  混战中,沈知澜被人扶起。温玉棠的脸近在咫尺,泪水在火光中晶莹剔透:"对不起......我该听你的......"
  沈知澜突然将她搂进怀里,铁盒硌在两人胸口,冰冷坚硬。
  "傻子。"她声音发颤,"你才是最重要的。"
  京城的雨比县城更冷,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温玉棠扶着沈知澜,穿过一条又一条幽深的巷子。沈知澜的腿伤在阴雨天发作得更厉害,竹杖点地的声音沉重而迟缓。街边的灯笼在雨中晕开模糊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前面拐角就是。"沈知澜的声音有些哑,"小心台阶。"
  那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门楣上的漆早已斑驳,但门环却擦得锃亮——显然有人定期打扫。沈知澜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钥匙,插进锁孔时,手指微微发抖。
  "这是......"
  "我家旧宅。"沈知澜推开门,"抄家后一直空着,去年托人赎回来了。"
  院中铺着青砖,缝隙里钻出几丛野草。正屋的门窗紧闭,檐下的风铃却一尘不染,在雨中发出细碎的声响。温玉棠跟着沈知澜穿过回廊,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身旁人的呼吸越来越紧。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扑面而来的是陈年的墨香。沈知澜点燃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亮渐渐填满房间——书架上的医书整齐排列,砚台里的墨早已干涸,但笔架上挂着的毛笔依然完好。
  "你先坐。"沈知澜指向窗边的矮榻,"我去找些干净被褥。"
  温玉棠点点头,却在沈知澜转身时,看见她抬手飞快地抹了下眼角。
  雨声渐密,温玉棠走到书架前,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泛黄的书脊。忽然,一册没有题名的薄本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小心地抽出来,翻开第一页——
  "玉棠小妹如晤......"
  她的手指猛地僵住。这是一封信,字迹清隽工整,落款日期是十年前的中秋。她急忙往后翻,每一页都是一封信,开头全是同样的称呼,日期从她被流放那年起,一直到去年。
  最后一封信的墨迹还很新:"......今赎回家宅,庭前海棠犹在,不见故人归。"
  "找到了。"
  沈知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温玉棠慌忙合上本子,却已经来不及。两人隔着雨声对视,沈知澜手中的被褥"啪"地掉在地上。
  第 29 章
  "我......"
  温玉棠的眼泪先一步落下来,砸在纸页上。沈知澜快步走来,却在伸手要拿回本子时,被温玉棠一把抱住。
  "十年......"温玉棠的声音闷在她肩头,"你写了十年......"
  沈知澜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颤抖的背上:"......嗯。"
  雨打在窗棂上,像一首绵长的歌。
  五更鼓刚过,朱雀大街上已有官员的轿子陆续往皇城方向移动。
  温玉棠为沈知澜系好官服领口的盘扣,手指微微发抖。这身六品医官的服饰是贵妃特赐的,靛青色的绸料衬得沈知澜面色愈发苍白。
  "别怕。"沈知澜握住她的手腕,"今日过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温玉棠望着她挺直的脊背和微微发颤的左腿,突然从怀中取出那本信札,翻到最新的一页,在上面匆匆写了几行字,然后撕下来塞进沈知澜的袖袋。
  "等到了金銮殿上再看。"她红着眼圈说。
  晨光微熹时,沈知澜拄着御赐的檀木杖,一步步迈上汉白玉台阶。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那不是沈院判的女儿吗?""听说腿是被赵大人打断的......"
  "宣,太医沈知澜觐见——"
  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大殿。沈知澜深吸一口气,迈过那道一尺高的朱漆门槛。龙椅上的皇帝已近花甲,目光却仍锐利如鹰。
  "臣,沈知澜,叩见陛下。"
  她跪下行礼时,左腿传来钻心的疼痛,却硬是没让身形晃动半分。
  ·
  赵尚书出列时,朝服上的仙鹤补子随着动作微微颤动。
  "陛下,"他声音洪亮,"沈氏女所呈证据漏洞百出,先帝脉案上的笔迹明显是摹仿,太医院的值守记录也有裁剪痕迹——"
  "赵大人。"沈知澜突然打断,"您可认得这个?"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釉色青白,瓶底刻着"御药房"三个小字。
  赵尚书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先帝驾崩当日,从药渣中筛出的砒霜瓶。"沈知澜的声音不疾不徐,"瓶内侧有您的指印——十年前刑部验尸时遗漏了,被我父亲发现后藏在太医院匾额后。"
  大殿一片哗然。赵尚书猛地扑过来要抢,沈知澜却早有防备,侧身一闪。对方收势不及,竟当众摔了个趔趄。
  "陛下!"沈知澜突然双膝跪地,"臣父蒙冤十年,温氏满门遭难,皆因奸人构陷。恳请陛下重验此瓶!"
  皇帝眯起眼睛:"呈上来。"
  当太监将瓷瓶捧上御案时,赵尚书突然厉喝:"妖女惑众!她与温家罪女勾结多年,分明是要为温鸿儒翻案!"
  屏风后的温玉棠浑身一颤。
  "温鸿儒之女何在?"皇帝突然发问。
  沈知澜的背脊僵了僵:"在殿外候旨。"
  "传。"
  ·
  温玉棠迈进大殿时,百官的抽气声像一阵风掠过。
  她穿着素白襦裙,发间只簪一支木钗,跪拜时却比任何贵女都优雅:"民女温玉棠,叩见陛下。"
  "温氏,"皇帝摩挲着瓷瓶,"赵爱卿说你父亲贪墨税银,你可认?"
  "民女不认。"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如雪,"父亲临终前曾说,那批税银在押运途中被劫,他本欲变卖家产填补,却被赵大人抢先参了一本。"
  赵尚书冷笑:"空口无凭!"
  "民女有凭。"温玉棠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当年押运官兵的名录,其中三人在案发后成了赵府护院——陛下可传他们来问话。"
  沈知澜震惊地看向她——这册子连自己都未曾见过。
  温玉棠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轻声道:"一直缝在旧衣夹层里,前日才拆出来。"
  皇帝翻阅名录时,殿内静得可怕。突然,他合上册子:"赵爱卿,你还有何话说?"
  赵尚书面如死灰,突然指向沈知澜:"陛下!此女与温氏有私情!她们——"
  "陛下。"沈知澜突然重重叩首,"臣确有一请。"
  她解下官帽,露出满肩青丝:"求陛下废除'罪臣女眷充官妓'之律。温氏女流放途中遭辱,皆因此制。而今既证其父清白,请为天下蒙冤女子开一线生机!"
  满朝哗然中,温玉棠的眼泪砸在金砖上。她终于明白沈知澜十年隐忍的目的——不止是为父报仇,更是要为所有像她这样的女子争一条活路。
  皇帝沉吟良久,突然问:"沈卿,若朕准你所请,你要何赏赐?"
  沈知澜从袖中取出那张温玉棠写的纸条,声音轻柔却坚定:"臣只求,与温氏女共守医灯,济世余生。"
  纸条在御案上展开,上面是温玉棠娟秀的字迹:"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圣旨传到县城那日,满街的海棠都开了。
  温玉棠站在医馆门前,看着衙役们将朱漆描金的御赐匾额缓缓挂上门楣——"济世堂"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街坊们挤在门口,王裁缝手里捧着个红布包裹,笑得见牙不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