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直到看见辛桐和警察一起出现,站在自己面前,何天麒才终于了然般轻笑了声,被压在地上,彻底低下了头颅。
  逮捕的过程混乱而暴力,何川和辛文清大惊失色,拼力护住何天麒,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相信何天麒会做出这种事。
  “证据呢!你们有什么证据!”
  何川这一刻显得歇斯底里,他从没有这么失态过。精心培养的豪门继承人此时却带上镣铐蒙上污点,他完全不相信何天麒会做出这种事,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十几年的时光付之东流。
  辛文清打电话要叫人过来的前一秒,突然听见人群中被团团围住的那个十八岁男孩平淡的声音。
  “是我做的。”
  何天麒低垂着眼,平静得令人害怕。
  在他干脆利落的承认里,警察在他的房间搜到了大量未知白色药物、针管和注射器。
  辛桐一言不发站在父母面前,将自己的住院单原原本本给他们看。
  一切证据确凿,尘埃落定。
  何川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脸上肌肉颤动,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仍咬着牙要保,要请最好的律师和团队,要动用关系,极力说服警察不要把人带走。
  辛桐站在何川面前,看着爸爸那样为了养子愤怒和奔走呼号。
  她的后腰上还留着浅淡的针孔,已经几乎消失不见,那里曾经被养子打进过吗啡。她一年前在帝国酒店的崩溃,这一个月在病床上每一个噩梦、心悸、呕吐的夜晚,爸爸你会想知道吗?
  别墅门大开,院子花丛摇曳,秋风吹过她的发丝。
  下一秒,她忽然听见一声极其悲厉的哭泣。
  辛文清终于在所有证据面前崩溃痛哭,跑向女儿,跪在地上,“妈妈对不起你,妈妈错了,妈妈错了,妈妈爱你,桐桐,妈妈都做了什么,妈妈真的对不起你,是妈妈害了你,妈妈对不起你……”
  窗外阳光正好。
  温暖的阳光照在辛桐身上,却像一场暴雨。
  这是一句迟了二十年的道歉,也只有妈妈会给她这样一个道歉。很多事情永远不会再等到了。
  她突然想起记忆模糊的小时候,爸爸还没发迹,全家住在梧城乡下潮湿的房子里。生病发烧,爸爸背自己去医院,妈妈牵住自己的手。那条路很长很长,她在爸爸的背上颠簸,烧得迷茫混沌,可是没有任何害怕。
  因为小孩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小孩不用为任何事情忧虑,小孩永远受保护,受供给,受控制,这是人与人之间紧密强烈的情感纽带。
  两年后,爸爸成了何董。2004年4月1日,爸爸妈妈带她去香港玩。她高兴地吹灭了四根生日蜡烛的第二天,爸爸妈妈去了化验所验血。
  漫长无忌的道路,她走过22年。
  这是辛桐暴风雨般的23岁。其实人生就这么回事。
  *
  江崇焰走进梧城市看守所。
  没来过这种地方,大少爷插着口袋,眼神扫过周围环境,嫌脏,没坐。
  人来了,坐在铁质窗棂对面的椅子上,看着消瘦极多,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胡茬长出。
  “她不想见你。别阴魂不散地缠着她了。”金发男人脸上全是漠然的冷意。
  那男孩低着头。
  只差一点,其实当时只差一点,剂量再多一点,她就能永远离不开他。
  戴上手铐以来,何天麒总是想起这一年来的很多事。在家里时,他起得早,结束了一上午的课程之后已经是日上三竿,出来倒水,她才刚起。
  穿着一条柔软的白裙子,打着哈欠走出来。腰带没系,挂在身后,随着她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
  他手上倒水动作没停,淡淡地瞥了一眼。
  下一秒水溢出来了,冰凉的温度。
  何天麒平静收回目光,看着眼前一滩水渍,用纸擦掉。
  今生再也见不到了吗?何天麒忽然回想起那天,她站在警察身后,长发披散,身上穿的,就是在家里时常常会穿的那条白裙子。
  原来那竟是最后一面。
  “她为什么不见我?”
  男孩瘦削的脸侧青筋鼓动,黑色头发遮住眉眼。
  他从两岁开始就被灌输接班人的身份,他优秀冷静自命不凡,从山路边一个弃婴,到森川集团亿万家产的继承人,他是被命运选中的人,无数人流像虚影一样从他身边流过,只有他逆流而上向着最高阶级跃迁。
  ——可也正是命运,让他永远无法得到那个娇宠狂妄的独生女生来就拥有的东西。
  一个在高墙里,一个在高墙外。一个人人公开讨论,一个活在私密阴影。
  所有都是比较,所有都是对照,从国乐乐两岁那年被院长牵着带出去那天起,他作为何天麒的人生就已经注定了。
  那就是,辛桐这个人,将会成为他人生中永远的一部分。生长在血肉和灵魂里,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她为什么不见我?”
  “因为你?因为有你?”
  何天麒突然抬起眼,紧紧盯着江崇焰,“你知道吗,这世上,我最讨厌你。你什么都有了,家族,血缘,性别,名声,正当性,全世界都给你让路,你那么名副其实高高在上。我和她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你却唾手可得——可是你却不要了!”
  “你凭什么这样自由,这样潇洒?”
  “可是,偏偏连她都那么喜欢你。连她都喜欢你。你什么都有了,全都是你想要的。”
  “这就是你的人生,和我截然不同的人生。”
  江崇焰听得皱起眉头。
  他一向没耐心,人生中仅有的耐心只针对辛桐。其他人只能分到0。
  何天麒看见江崇焰对他刚刚那段话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完全没有接话,转身就准备走,他突然心里一跳。
  他猛地向前一步,生出一种无所顾忌的疯狂。
  “她不是想要当继承人吗?”
  “她不是想要kelly成功吗?”
  “那药是兴奋剂,吃了思维就更刺激更活跃,我给她下药是帮了她,因为我她才能想到那么多点子和创意,她吃了那药才做出的成绩,她应该感谢我!她为什么不见我!”
  江崇焰停住脚步。
  挑起眉毛,荒谬般轻轻嗤笑出声。
  “我还真是没法理解你们这种傻屌男人的脑回路。”
  他回头,冷下脸。“你给我听好了。”
  “第一,那种药会让人头晕目眩,精神高度紧张,失眠,脱发,丧失食欲,抑郁,萎靡不振。而一旦停药,产生的戒断反应会让人更加痛苦。”
  “第二,你给她下药的时候,kelly秋冬季已经全部投入生产,产品已经无从更改,这些设计和积累全都是她和公司的人一点点熬夜做出来的!”
  “她早在春夏季上市的时候就想过直播了,你的药和她想出的营销方案没有任何关系!”
  “你给她带来的全都是身体和精神痛苦,她没有从你的药中获得任何一点好处,反而要用自己的意志力和精神去抵抗所有不适症状,如果她一切健康,她会更成功!你怎么敢大言不惭地说你在帮她!”
  隔着铁质窗棂,江崇焰居高临下地站着,看里面人的眼神像是看肮脏的污泥。
  “你应该庆幸有法律存在。如果你落在我手里,我会把她承受的所有东西百倍千倍还给你。”
  那少年低着头。散乱的黑发长得很长,盖过眼睛,露出清瘦的下颌线。
  他没再说话。可是嘴角突然扯开,露出一个笑。
  “她对你很重要吗?”
  他突然问。不知所云的一句话。
  江崇焰没心情也没耐心去理解任何男人的心情和话语。可是江崇焰插着口袋,站在那,在那一秒的情境里,就是想回答那个问题。
  “她胆大,灵动,坚持,坦荡,有打不死的意志力。为她心动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事,我欣赏她,渴望她,尊敬她。”
  江崇焰头也不回地走了。窗外是明艳阳光,他走进阳光下,金色的发顶被照得几乎透明。
  他和辛桐本质上是一类人。
  何天麒终于回过神,盯着手腕上冰冷的镣铐。
  可是阳光瞬时就消失不见。铁门关上的声音沉重,像是地狱的回响。窗外传来飞鸟振翅的声音,远山不见,青云飘渺。时间在这里停止流动,半梦半醒,18岁的何天麒无数次梦见玉兰市狭窄破旧的福利院门口的那棵大槐树。
  第98章 正文完结秋天要结束了
  在宋庭风公司以及家里找到的管制药物和进口记录,和在何天麒卧室中搜到的白色药物为同一种。辛文清、宋青云作为证人出庭作证。
  判决下得很快。
  森川集团董事长何川突发急症,卧床不起,退居二线,其所持有的46%股份全部由女儿辛桐继承。股东辛文清退出董事会。
  23岁的辛桐成为森川集团第一大股东,就任森川集团董事长,彻底统领了这座庞大而富有的服装行业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