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但,是听,不是无条件服从。
  没人能让他低下头,哪怕是养他长大的谢嵘。
  谢嵘常常骂他是狗崽子,而且是很不一般的狗崽子。
  寻常的狗只需三个月就能养熟。
  而谢恒逸,无论养多久,都不认主。
  他当然要争。他当然要抢。
  他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得到,不按尊卑有序,不论天经地义,不分先来后到。
  他不喜欢倔性子,但不得不承认,他自己也是个倔性子。
  谢恒逸忽地想到另一个倔性子。
  那位麻烦且多事的警官。
  他真的讨厌齐延曲吗?似乎没有讨厌到苦大仇深的地步。
  正由于此,他没有说狠话下重手。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那人。
  但让他就这样善罢甘休?
  ……也太丢人了。
  再者,他是真心想看那张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来,他想打破对方的平静,他想见对方露出另一面。
  齐延曲那样养尊处优的人,想来一辈子都顺风顺水。
  恐怕最大的不顺就是遇到了他。
  彼时,谢恒逸陷入沉思无法自拔,谢嵘给他递了支烟,打断了他的思绪。
  打火机“咔嚓”响了一下,窜出忽高忽低的火苗子,偌大的网吧仅开了盏台灯,火光阴影在两人脸上跳动。
  谢嵘要给他点烟,被他抬手拦住。
  “如果我看不透一个人,我要怎么做?”
  谢恒逸的直觉告诉他:那位办事死板的冷面警官,或许没有看上去那么无情,也没有那么死板。
  “看不透便看不透,你又不是九天玄女,咋可能看透每一个人?”谢嵘自个点了根烟,在烟雾缭绕中眯了眯眼,“别人要是没招惹你,你可别去招惹别人。”
  “要是别人一再招惹你,你就把他压得翻身不能,到那时,你就不会觉得看不透他了。”
  谢恒逸思忖后换了个问法:“人在什么时候最脆弱?”
  像是被触发了关键词,谢嵘捂住心口,好不哀婉凄切:“沉迷爱情的人最脆弱。”
  又来了。
  谢恒逸面色不改,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谢嵘第n次讲完被欺骗感情的伤心事迹,唉声叹气:“……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碰爱情了。”
  “谢恒逸,你这辈子都不会碰的东西是什么?”
  “黄赌毒。”
  第17章 一尘不染
  耗时一个星期,关于寻衅滋事、故意损坏财物一案有了结果。
  没有因醉酒免除法律责任,警方酌情考量后,扔菜刀的男子被定位成主犯,合并处罚为十五日拘留外加千元罚款,参与者处罚则相对较轻。
  是治安处罚,而非刑事处罚。
  未被认定为恶劣情节的原因主要有两个:财产损失金额不达标,菜刀未伤到人且不针对特定人。
  这个处理结果当然不能让谢恒逸满意。
  他找出提前保存的监控截图,准备二次处罚那群醉汉,只不过这次按他的规矩来。
  这个社会实在很糟糕,有钱能使鬼推磨。
  但也幸好,这是个钱能买到一切的社会,法律束缚不了所有人,总会有漏网之鱼。
  而这些漏网之鱼,就是替金主办事的得力助手。
  谢恒逸分批次雇了帮人,在暗处轮流使绊子,既不会动静大到引起警方注意,又能将人磨得终日不得安生,只能自认倒霉。
  他还顺便派人去查了那群醉汉的底细,由于人头数量太多,短期内无法得到答复。
  安排好这些,他询问谢嵘的意见:“还想不想继续开网吧?”
  这个问题,谢嵘在这些时日里考虑过无数次,临近下决定时依然犹豫了会儿,才说:“开。”
  她哪能真让谢恒逸养她?
  扪心自问,她对谢恒逸的养育之恩根本微不足道。
  谢嵘是个去留随意的人,大城市、小县城都困不住她,是谢恒逸结束了她的颠沛流离。
  十多年来,她辗转了不少地方。谢恒逸在缙城上大学这两年,算其间过得最安稳的一段日子。
  她想多享受享受这种安稳日子,起码等谢恒逸读完大学。
  网吧生意就算不能红火如初,赚点养老钱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就开着。”谢恒逸随口应着,行动却不马虎。
  他联系到校园网站管理员,删除了所有负面谣传,并把官方新闻贴在了置顶,预备挂它十天半个月。
  就不信这样还没热度。
  将网吧恢复如常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又问:“招到人了吗?”
  原先那个前台员工被吓得腿软好几天,缓过神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辞职,只能重新招人。
  谢嵘点了点头:“招了个腿脚灵活的小姑娘。”
  要是再遇到这种事,跑得快。
  “行,我先回去了,有问题给我打电话。”
  在过去的一周里,谢嵘日日惴惴不安,谢恒逸别无他法,便留在网吧陪着。
  倒是抽空回去过两趟,目的是确认家中那位是否活得好好的,加起来待了两个小时都不到。
  谢恒逸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就走。
  一脚都快跨出网吧门槛了,他突然折返回来。
  昨夜谢嵘又拉他彻夜畅谈了,一哭诉就烟酒都来。
  他没跟着碰多少,但被熏了一晚上,指不定现在都没散干净味。
  他走回谢嵘面前,一脸淡漠地问:“我身上有酒味烟味没?”
  谢嵘猛吸一大口空气,秒出鉴定结果:“有一点,不明显,只要没贴你身上,应该就闻不着。”
  谢恒逸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也就是这一下。
  谢嵘察觉出端倪,眼尾微微上扬,泄出疑忌的眸光:“谢恒逸,你老实告诉我,你家里藏谁了?”
  她侄子这模样,活像怕被妻子责骂的晚归丈夫。
  “没谁。”
  谢嵘大惊失色。
  那就是藏了。
  眼看着谢恒逸要走,她灵光一闪:“你屋里有座机是不是?号码给我一个。”
  谢恒逸以为她是怕手机打不通,没多想就帮她存上了号码。
  目的达成,谢嵘笑眯眯地挥手告别。
  哼,这小子,还是太嫩了。
  在谢恒逸身影消失在网吧里的瞬间,她扭头拨通了刚存的座机号码。
  ……
  如同陷入深眠的住宅被打破沉静。
  一个周未住人的卧室内,座机发出简洁明了的“叮铃铃”声。
  在重复响起第四遍时,昏昏欲睡的白猫被吵醒,跑到齐延曲床边绵绵央唤着,以示不满。
  青年放下了手中的公文。
  给谢恒逸打电话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持之以恒。
  想把电话线剪断。
  齐延曲打开主卧的门,忽然想到这可能是谢恒逸来电。
  他顿了顿,拿起电话听筒放在耳边。
  一片安静。
  来电人似乎并不急切,接通后默不作声。
  齐延曲不知道对面是谁。
  目前看来,不是谢恒逸。
  他耐心等了半分钟,什么也没等到。
  齐延曲目光停留在整洁的床被上,淡声询问:“谢恒逸不在,有什么需要转告的?”
  他自认态度温和,对面却不知怎的,猛然挂断了电话。
  ……最近确实很少说话,嗓子也有点哑。
  但不至于会把人吓跑吧。
  齐延曲有点疑惑。
  就在他把话筒放回底座时,大门传来密码解锁成功的提示音。
  他顾不上思考这通没头没尾的电话,离开了主卧,行至连接一二楼的楼梯末端。
  从上而下俯视客厅,不仅是场景一览无遗,玄关处的说话声也一字不落地进入他耳里。
  正是谢恒逸的声音,低沉随性,带着狠劲儿。
  “有个在屠宰场上班的,带着菜刀,注意点。”尾音慵懒地向下坠着,言谈间尽显漫不经心,“别下手太重,在医院躺两个月的程度就行,免得雷子大惊小怪。”
  “雷子”是流氓团伙的黑话。
  外行或许不清楚,齐延曲却是再清楚不过。
  因为这个词通常是犯罪分子对警察的蔑称,带有极强贬义色彩。
  是骂人的,而且骂的就是他。
  齐延曲轻轻往后靠了靠,身体重心压在椅背上。这个动作使得轮椅发出吱呀声。
  声音细微,但足够引起听力灵敏之人的注意。
  谢恒逸斜身倚着鞋柜,闻声抬眸望去。
  视线拾级而上,顺着阶梯爬至顶端,他看见了腰脊笔直坐在轮椅上的人。
  二楼廊道昏暗,灯没开,通往露台的帘门拉得严实。
  目光穿透过客厅顶上璀璨的水晶灯,素白面容被明暗分割,仍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低调中不减瑰丽。
  冷峻青年的葱白细指搭在薄毯上,从空荡袖管里滑出一截消瘦的腕骨,好似鲜花枝条,轻轻一折便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