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牙青沉默片刻,低低道:“鸣起现在是姜府的新姑爷,他昨夜同姜姑娘洞房至四更才结束,此刻天还未亮,鸣起正睡在温柔乡中,您便是去了也见不到他。”
  “便是见到又如何呢,您当初不辞而别,走的时候连封信也没有留下,鸣起心中定然有怨恨,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闻堰的神色黯淡下去,没有说话。良久,才问道。
  “……他当真好好的?”
  牙青:“属下亲眼所见。”
  “大人,回去休息吧,待天亮,便要启程回大胤了。”
  大胤与天阙隔着千山万水,往后闻堰在大胤,鸣起在天阙,这一走,便再不复相见。
  见面容易,却没有相见的理由了。
  闻堰私心想要再看鸣起一眼,可他又深知牙青说得对,便是见到又如何呢,不过是让对方心中平添几分烦恼与怨恨罢了。
  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床沿坐下,躺回了床上,呆呆地望着正对床榻那两扇紧闭的窗,许是身子过于虚弱的缘故,不多时便又陷入了昏睡。
  与此同时。
  天阙皇城外,一处荒废的破旧城隍庙内,杂乱的稻草之上,蜷缩着一个身着青色单衣,浑身血迹斑斑的男人。
  三日前,鸣起从夜庭楼出来,强撑着回到家之后,还未进入家门便晕倒在了院中。
  当时姜芝芝正在筹谋着大计,既要让假鸣起同她演戏成婚,那么真鸣起便不能在这时出现坏她好事,于是在发现晕倒在院中的鸣起之后,当夜姜芝芝便着人秘密地将鸣起送到了那城隍庙中。
  那城隍庙处于城外的一座高山之上,荒废了少说有百年了,姜芝芝也是不久前上山挖虫草的时候发现的,她一个落魄的富家小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哪里能找到隐匿极深的冬虫夏草,不过是听人说那山上有珍贵的虫草,便想上山碰碰运气,若是真能让她挖到,卖了钱,爹娘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结果自然是空手而归,下山的时候路过一座荒废的城隍庙,她便进去歇了歇脚,当时并未在意,直到后来正愁着不知将鸣起安置在何处的时候,突然便想起了那座城隍庙。
  木槿村离那座山颇远,姜芝芝坐驴车到那山脚下都要足足一日半的功夫,若换做用脚走的,没个三日绝对回不来。
  姜芝芝也不知鸣起为何会受这样重的伤,事情紧急,她来不及送鸣起去看大夫,再者,这时候鸣起昏迷不醒于她而言倒其实是件好事,能少生许多事端,她命人将鸣起放在城隍庙中的杂草堆上,留下一些干巴巴的炊饼和水之后便离开了。
  她想过三日后,再去那城隍庙的时候,见到的兴许就不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踌躇和不安自然是有过的,但是比起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一个对她没有感情、执意不肯娶她的男人,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三日后,鸣起若还活着,她便救他,将来姜家出一笔钱为他娶妻生子,算作是补偿。
  若死了,便是鸣起的命。
  城隍庙年久失修,屋顶上的瓦片变得腐朽破烂,早已失去了遮风挡雨的能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昏迷中的男人身上,将他浅茶色的眉睫与长发皆染成了雪色,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模样,同闻堰梦中那个被抛弃在冰天雪地中毫无生息的鸣起,没有任何区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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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复国
  天亮之后,五十万大军在城外的一处荒僻之地集结完毕,闻堰带着兵马一路南下,秘密地离开了天阙。
  为了隐匿行踪,他们走的是山路,耗费了足足一月的功夫才到大胤的边塞,娘子关。
  公孙晋篡位之后,将国号由大胤改至了太宁,寓意安宁太平。
  可他蛮横专制、荒淫残暴,挥霍无度,刚刚继位便大兴土木、建造奢靡宫殿,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广采大江之南、五岭之北的奇材异石,输送至京城,见国库空虚,便增加赋税。
  进献珍宝美人者,若得他心意,可加官晋爵,纵享荣华富贵。
  稍叫他不如意,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如此暴政之下,官吏开始肆意地剥削百姓,强抢民女、搜刮民脂民膏,公孙晋所到之处,沿途几百里内的州县都要供献食物,吃不完便埋掉。
  除此之外,他还不断征发劳役掘长堑、筑西苑、开运河、苗条城,砍木造船,开山通道,每月役使常达数十万人,丁男不够用,便强逼妇女服役,短短半年不到,便使从前繁荣昌盛的大胤饿殍满道,民不聊生。
  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国家又如何安宁太平。
  他那皇位本就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不愿归顺的官员皆被屠戮满门,多数朝臣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选择归顺,却也并非心甘情愿。
  如今镇守娘子关的将军,乃是曾于公孙晋平起平坐的一品大将,名为沈策。
  当初公孙晋负责镇守天阳关,沈策负责镇守娘子关,两人一个镇南,一个镇北,被大胤百姓称为‘南北双煞’。
  此称号并非贬义。
  两人皆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其寓意是二位将军如同两尊煞神一般坐镇南北边关,只要有他们在,突厥和匈奴便会望而生畏,绝不敢轻举妄动,便是有那不要命的前来进犯,也会败于二位将军的雷霆手段和锋利血刃之下。
  更为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公孙晋和沈策是一个军营里出来的好兄弟,两人曾无数次并肩作战,将后背交于彼此,屡次联手让险恶战况峰回路转,为守住大胤的城池与土地,立下汗马功劳。
  后来顶峰相见,也约好要永远守护大胤,直至死亡那刻。
  谁知公孙晋不仅违背了二人之间的约定,在四个多月前无诏擅自进京、拥兵造反,还在篡位之后将沈策的家人劫为人质,以此来威胁沈策效忠于他。
  公孙晋奸佞狡诈、狼子野心,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残害忠良,令家国动荡,百姓不安。沈策却是真真正正的忧国忧民,高风亮节之辈,他痛恨公孙晋的所作所为,却因为家人的性命被攥在对方手里,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敢做。
  兵临城下那日,闻堰身披黑裘,骑于玄色战马之上,身后是黑压压的五十万大军压境,他望着城墙之上一袭银色战甲的将军,只说了一句话。
  “沈策将军,我知你有把柄被攥在公孙晋手中,可你睁眼看看这世道……若再这般下去,国将不国,又何来的家?”
  五十万大军开拔,离开天阙那日,闻堰便开始认真吃饭,按时喝药,可这具身子本就亏损得厉害,加上一路舟车劳顿,养了足足一个月竟也没有好透。
  闻堰的脸在那身黑裘的衬托下似冰雪般白,声线也沙哑得厉害,整个人瘦得好像一张可以轻易被撕裂的纸,目光却是坚定。
  沈策听罢一言不发。
  但闻堰在他眼中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痛心疾首。
  掘长堑、开运河、苗条城、砍木造船、开山通道,皆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也要量力而行,公孙晋为此掏空国库不说,还无视民情不断提高赋税,四处抓壮丁服苦役,壮丁不够,竟连逼妇女服役这等荒唐事都做得出来,自是惹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使得盗匪四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近几月,沈策已处理了数十波山匪了,可那些山匪其实也不过是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公孙策若是明君,大胤又怎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由兴兴向荣走向衰败。
  再这样下去,怕是无需外敌入侵,大胤也离亡国,不远了。
  三日后,悠州城门大开,闻堰不费一兵一卒,将沈策与其手中二十万兵马收入麾下。
  如今大胤境内动荡不安,各地农民起义数不胜数,突厥和匈奴若是选择此时攻大胤,在国库空虚、粮草不足、民心不稳的情况下,大胤怕是会溃如决堤。
  娘子关乃是边塞要地,这道防线必须牢牢守住。
  闻堰命沈策率二十万大军留下继续镇守悠州娘子关,独自带着从天阙借来的五十万兵马一路南下,以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劝降了无数被迫臣服于公孙晋的忠臣良将,自然也遇到些为了眼前的荣华富贵,看不清局势不肯归降之人,但也都是少数。
  得民心者得天下,公孙晋民心已失,而闻堰为相十载,德才兼备,所行之事向来利国利民,他在其位、谋其职,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发展农业、手工业、商业,三管齐下,实行盐铁官营,使得大胤的经济得到空前的发展,深受百姓爱戴,加之他手持御西帝遗诏,乃是御西帝钦定的摄政王,复国之举名正言顺。
  这一路来不断地收复精兵猛将,光是纳入麾下的农民起义军便有五万之多,手中的兵马自然只增不减。
  短短两月,闻堰收复城池十五座,带领六十万大军直逼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