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闻堰轻声回道:“嗯,他定然会很快忘了我,那时我便无需因欺骗他而觉得歉疚了。”
  这分明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为何,他的心却好似被撕开了个洞,飒飒地漏着风,又冷又疼。
  靳武告退后,独留闻堰一人在原地,待那抹艳红的身影被人搀扶着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闻堰方才徐徐松了手,他眼中模糊一片,指缝中淌出的血如红梅般落了一地,亦无知无觉:“来人。”
  两名潜伏于周遭的暗卫很快出现在闻堰身后,单膝下跪,抱拳道:“大人有何吩咐。”
  闻堰:“去彻查方才伤他的那几名市井流氓的生平,若有欺男霸女、作奸犯科、害人性命之事,寻一无人之处,凌迟处死,若只是作奸犯科,未曾害人性命,断一掌,剁碎,喂狗。”
  “做得干净些。”
  两名暗卫听罢,相互对视一眼,心中微讶。
  这虽是按照天阙律法惩处无疑,可那些人便是犯了再重的罪,也当将他们押送至开封府,由天阙开封府主事亲自调查、审讯、判决、定罪,最后才行刑。
  便是闻堰如今处于大胤,要处置罪犯,也应当按照这一流程走,断没有未经堂审便私自行刑的道理,何况他如今身处别国。
  大胤的丞相私自惩处天阙的子民,这消息若是传扬出去,定会招来不必要的祸患。
  他们跟随大人多年,深知大人秉性,大人为人正直,虽身居高位,但为官七载向来恪守法纪,想必真是恨不得亲手将那几个市井流氓千刀万剐,才会下令动用私刑……
  【作者有话说】
  来啦!存稿用完之前暂定隔日更,凌晨12点定时发布。
  第21章 噩梦
  自大婚之后,发现闻堰不告而别那日起,鸣起便没怎么合过眼,今日又受了重伤,身体已然撑到了极限,在老牛送他回家的路上便晕了过去,当夜就发起了高热。
  病中之人意识混乱,鸣起从昏迷起便梦魇不断,他总是梦见同阿雁初见的那日,那人笑着朝他伸出手,问他愿不愿意同他走。
  那时已是深秋,时常阴雨连绵,天色晦暗得好似永远都不会再明朗起来,偏生他们初见的那日晴空万里,朝阳落在那人温柔的笑脸上,好看极了。
  就连他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都万分完美,指节根根分明,白皙而修长,好似用上等的玉石精心雕琢出的矜贵玉器。
  反观自己,掌心和手背布满了各种因为干活而留下的擦伤,分明冬日还未到,手上便生了冻疮,溃烂得不成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丑。
  所以他怎么都没有勇气将自己的手放入那人的掌心,他怕光是触碰到对方,便会让对方染上自己身上的赃污。
  而就在他不断踌躇之际,那人却是主动握住了他的手,笑着再度问了他一遍,愿不愿同他走。
  便是他的爹娘,都不曾这般温柔地待他笑过,所以他终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学着对方的样子朝对方扯起嘴角,努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一些。
  他心中真的很欢喜,可他实在是太久没有笑过了,身处于摩挲族的那十八年来,自他有记忆起,痛苦便是他生命的底色……爹娘永远冰冷的眼神、刺耳的辱骂,不顺心时便会落在身上的带着倒刺的长鞭,鞭鞭见血,总是令他浑身上下血肉模糊。
  后来爹娘莫名横死,族人断定他是杀父弑母的畜牲,然后将他锁入了猪圈,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受不完的饿,挨不完的打,他的思绪渐渐变得十分迟钝,偶尔脑子清醒的时侯会想,像他这样的人活在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没有人喜欢他,没有人会因为他的存在而高兴,所有人都将他视为避之不及的瘟神。
  那人却说要带他走。
  他真的十分认真地在笑了,可那个笑看起来还是十分僵硬滑稽,以至于对方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见对方笑,他也跟着笑,笑着笑着,他便学会怎么笑了。
  后来,那人带他离开了那个他生活了十八年的人间炼狱,带他远走他乡,去了邻国天阙,选了一处开满木槿花的村落定居。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上街游玩,一起上山看雪,那人会在家等他,所以他下工第一时间便会迫不及待地跑回家见那人,那人还会同他说好多好多的话,他特别喜欢听,虽然他不能说话,但光是听着,他便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同那人在一起的日子很短,却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尤其是那人说要同他成婚,与他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的时侯。
  他甚至在心中默默向上苍祈祷,若能让他们永远在一起,便是下辈子,亦或是下下辈子,让他将曾经那些非常人能忍的苦难再度承受一遍……不,千遍、万遍,他亦心甘情愿。
  他觉得上苍听到了他的祈祷。
  月老神像之下,他的爱人为他婚袍加身,与他互许了终生,他以为自此,除生死之外,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却不料成婚第二日,那人便不告而别,消失无踪。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很想他,所以他一直找,一直找,便是连梦中都在找,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腿都要走断了,终于在一片金黄色的梧桐林中寻到了对方。
  那人身披白裘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光是背影便看起来贵不可攀,而自己风尘仆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整洁的地方,但此刻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思念犹如潮水一般疯狂涌出,他早已失了理智,冲上前便将人从身后紧紧抱住,问对方这些时日去哪儿了,为何不告而别,他好想他。
  那人顿了片刻,随后以手肘施力将他推开,皱着眉转过身,用一种冷淡而疏离的目光望着他,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那样的眼神令他觉得害怕急了,他眼中含泪,抬手抓住对方的衣袖,想要问对方怎么了,那人却抬手躲开了他的触碰,皱着眉道:“你是何人?为何如此无理?”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后拼命同对方解释,他是鸣起,鸣鸡起舞的鸣起,他的名字还是对方起的呢,前些日子他们刚成过婚,是真正的夫妻……
  然而对方根本没有耐心听他说完,皱着眉转身便要走,鸣起找了那么久才找到他,怎可能放他走,他下意识抓住对方的手腕,谁知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对方。
  那人猛地摔开他的手,冷然望着他,道:“你贱不贱?”
  “走的时侯既未曾告知你,便是不要你了,还眼巴巴地追过来,烦不烦人?”
  鸣起当即便怔住了,呆呆地望着对方,泪从眼眶中淌下来,他也不知怎的,自己居然能张口说话了:“阿雁……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你了!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一头猪圈里长大的畜牲,以为混进人群中便是人了?不过是看你好骗才耍着你玩儿说喜欢你,你怎么就当真了?”那人眼含讥笑,是鸣起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世上还有比你更蠢的人吗?”
  鸣起脸色惨白,泪流满面,颤声道:“阿雁……你别说了……”
  那人冷哼了一身,转身离开,鸣起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踉踉跄跄地追上去,哭得面目扭曲,撕心裂肺:
  “阿雁你别走……你别不要我……”
  “你便当我是畜牲好了,只要你还愿意要我,你让我做猪做狗做牛做马都行……你说我是畜牲我便是畜牲……”
  “你别不要我……别走……我害怕……求求你……”
  可不论他如何哀求,那人的背影还是越来越远。
  鸣起已经走了太远的路,早已体力不支,哪怕他再如何拼命地奔跑,都无法追上对方,他力竭地倒在铺满金色梧桐叶的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背影消失在梧桐林深处,孔雀绿色的双眸中覆上一层灰蒙蒙的雾,彻底失去了光亮。
  那人竟是对他厌恶至此,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愿。
  第22章 []再入夜庭楼
  床榻之上,昏迷中的男子眉宇紧皱,好似很痛苦一般,头部无意识地小幅度抽搐着,额上冷汗密布,眼角淌出的泪几乎湿透了身下的软枕。
  一只美丽的柔荑捻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探过去为男子擦拭眼泪,谁知下一息,昏迷当中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蓦地握住了女子的手。
  本以为终于抓住了爱人的手,待看清对方的脸后,鸣起愣了片刻,意识到方才见到的阿雁只是一场梦后,失望地松了手,目光渐渐暗淡下去,化作一潭死水。
  他想起梦中阿雁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泪便又不由自主地淌了出来。
  姜芝芝见状,扯了扯他的衣袖,以手语道:「你别哭了……你昏迷这三日,一直在哭,再哭下去,眼睛都要哭瞎了……」
  鸣起昏迷了三日,姜芝芝便在此处照顾了三日,她自见到鸣起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他,如今好不容易得来同他接触的机会,自然求之不得,当即便将照料鸣起之事应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