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也是,闻堰那么好,想同闻堰在一起的人定然有许多……
  如今他惹他生气了,他肯定觉得他太蠢笨,不愿意要他了……
  这般想着,鸣起便觉得周身越发的冷,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吐出一大口血,脱力地将头缓缓埋进双腿中,睡了过去。
  那片竹林是离家的必经之路,鸣起并未进入竹林深处,就坐在竹林外围,只要闻堰想寻他,便能寻到他。
  当闻堰后知后觉地发现外面下雪了,提着灯笼出来寻见鸣起的时候,鸣起的身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他就那样靠着竹子静静地蜷缩在地上,脸埋在膝盖中,像是睡着了。
  闻堰此时正在气头上,不想给他好脸色,他知道这傻子离了家根本无处可去,若不是见外头下雪了,怕他冻死,他才不会出来寻他。
  于是连弯下身同他好好说话也不肯,只是抬起腿用鞋尖碰了碰他的小腿,道:“起来,回家。”
  鸣起若是醒着,听到闻堰来叫自己回家了,不论此时的闻堰是何等表情,何等语气,鸣起定然都会欢欢喜喜地起身同他回家去。
  可是今日他在夜庭楼同对手缠斗之时被击中脏腑,受了内伤,此刻已然陷入了昏迷。
  闻堰却觉得鸣起既能好端端地走回家来,便应当只是受了外伤,以为眼下鸣起是在同自己闹脾气,装作没听见。
  他深吸了口气,道。
  “你不走是不是?”
  “那便再也别回来了。”
  说罢转身便欲离开。
  走出十多步后,听到身后仍没有任何动静,才觉出不对。
  按照这傻子的脾性,断是不会如此沉得住气的。
  他心中这才紧张起来,回身快步走过去,在鸣起身旁蹲下,抬手覆上他的肩头晃了晃:“鸣起……”
  下一息,鸣起便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朝一边径直倒了下去,脸上的泪和唇角淌出的血都冻成了冰,就连眉睫上都结了冰霜,整个人赫然是冻僵了。
  闻堰瞳孔骤然缩紧:“鸣起!!”
  第12章 我根本一点都不喜欢你
  闻堰抖着手去探鸣起的鼻息,在鸣起鼻间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呼吸之后,心中紧绷的弦方才懈下来,松了口气。
  鸣起体型高大健硕,以闻堰一人之力,很难将他弄回家去,闻堰从腰间取出暗哨,正欲吹响暗哨,召唤暗卫之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鸣起怎么了?!”
  借着方才放在地上的那盏手提灯笼的光,闻堰看清来人生得一张国字脸,络腮胡,浓眉大眼,着一袭淡青色的粗布麻衣,年纪约莫三十多岁,看起来有几分面熟,鸣起第一日去码头做工的时候,是闻堰送他去的,同这人打过照面。
  闻堰:“你是鸣起的……”
  “我是鸣起的工友老牛。”老牛气喘吁吁地回他,看样子来的时候是一路跑过来的,碰巧在此处遇到了正准备将鸣起带回家的闻堰。
  老牛说话间目光落在地上昏迷的鸣起身上,眼眶瞬间就红了,蹲下身来扣住鸣起的肩膀摇晃起来:“鸣起!!鸣起你醒醒!!你别吓兄弟!!”
  先前在夜庭楼中,那茶楼掌柜的叫老牛去城外的桦树林等鸣起,可他左等右等,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未能等到,便跑回了夜庭楼去问缘由,这一问才知晓鸣起非但没有输,还赢得了黄金百两,是从夜庭楼另一个通往城内的暗门中出去的。
  可即便是赢了,从夜庭楼的擂台上下来,又怎可能安然无恙,老牛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好在他先前同鸣起一起做工的时候问过一嘴鸣起住在何处,当下便决定跑到鸣起的家中看看他是否安好,这一看果真如他所料,鸣起伤势之重,居然连家都未能回去,便在离家不远的这片竹林中倒下了。
  “都怪我,今日下工之时,若不是我哄着你去逛集市,让你给你未过门的娘子买什么定情信物,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年纪轻轻的就走了……这下叫我如何同你那未过门的娘子交代,呜呜呜呜呜呜呜……”老牛见鸣起唇角有血迹,皮肤又似死人一般冰凉,泛着一股子惨白,且怎么都唤不醒,他便以为人没了,伏在鸣起身上痛哭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娘子’本人被他哭得脑门子突突地跳,闻堰深吸了口气,道:“他只是暂时昏迷过去了,没有死,你来得正好,劳烦你帮我将他背回家去,我一个人搬不动他。”
  老牛这才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没死?”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去探鸣起的鼻息,虽是出气多近气少,但怎么说也还算是有一口气在,老牛当即直起身,流着泪笑道:
  “鸣起!你没死!”
  “哈哈哈哈哈你没死!”
  说罢不等闻堰开口,便欢欢喜喜地托起鸣起的后背,另一手则穿过鸣起的膝窝,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走,我送你们回家。”
  老牛的身形同鸣起不相上下,又是常年干体力活儿的人,抱起一个与自己身量相当的人根本不在话下,步伐矫健又稳当,竹林旁那条小路的尽头便是闻堰同鸣起的家,老牛抱着鸣起朝那小竹院小跑过去,身侧的闻堰提着灯笼快步跟上。
  老牛趁这空档问起闻堰的身份:“你是鸣起的朋友?”
  “上次你送鸣起来码头做工的时候我见过你。”
  在老牛眼中,闻堰生得肤白貌美,身上又有股子说不上来的端庄气质,总之同他们这些粗人不太一样,所以他觉得这人应当不是鸣起的亲人。
  闻堰不想同外人过多解释自己与鸣起之间的关系,他心中记挂着鸣起的身体,便只敷衍地回道:“嗯。”
  老牛好奇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闻堰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中了一种诡异的情毒,必须同摩挲族人合交方能解毒,而鸣起恰巧是个摩挲族人,自己为了骗取他的身心才刻意接近他的。
  他不动声色,话锋一转,道:“你方才说,是你叫鸣起去给他娘子买定情信物的?”
  老牛这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当即便被闻堰糊弄了过去,听闻堰如此问,顿感心虚不已,说话间气势都弱了下去,嘟囔道:“我就是提了一嘴,说成婚之前,必须送未过门的娘子一件定情信物,对方若是收下,才算是定了终身,此后两人便一辈子不会分离了,我同娘子成婚之前,便送了娘子一根银簪子作定情信物,她收到之后特别高兴,吭哧吭哧地给我生了两个大胖小子……鸣起听罢羡煞不已,当下便决定去给他未过门的娘子买一件定情信物。”
  “我同工友们约好了下工后一同去逛集市,鸣起是随我们一同去的,谁知他眼光如此之高,集市上的东西居然一件都入不了他的眼,还逛进了一家富贵人家才敢去的玉器店,你是不知道那店中的玉器有多贵!”
  老牛用托着鸣起膝窝的那只手,大拇指和食指圈成圆比划道:“那么一块小小的玉腰坠,便要一两黄金!码头上的活儿并非日日都有,我们不吃不喝三个月都不一定能攒下一两黄金,我拉着鸣起要走,可他偏生是看中了那块双鹤和田玉腰坠,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走。后来玉器店掌柜的告诉他,只要去夜庭楼做打手,打上一场,便是输了,亦能得到一两金,他便去了。”
  夜庭楼中的‘白打’闻名天下,老牛身为本地人,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凶险,闻堰听罢皱起眉,道:“你为何不拦住他?”
  “我拦了!”老牛委屈道,“我同他说了,进了夜庭楼,签了生死状,上了擂台之后便是被活活打死,都不用负责的!可他根本听不进去,还同我说什么……他的妻子是个很好的人,他配不上他的妻子,他什么都没有,他的妻子也不嫌他……”
  “他还说,他虽然不好,但是他想要给他的妻子最好的,叫我别担心,他以前经常挨打,最擅长的便是挨打和忍痛……”
  所以,这便是鸣起堵上性命,也要去夜庭楼做打手的原因。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够好,故而拼尽全力,也要给自己的爱人最好的。
  可是当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拼上性命才赢来的定情信物,送到他手中的时候,他是怎么做的?
  他将他的心意扫落在地,指着门外叫他滚出去。
  闻堰回想起鸣起流泪的模样,藏在衣袖下双手缓缓收紧,指尖刺入掌心都无知无觉。
  他眼下唯一庆幸的,便是当时的自己尚存一丝理智,没有像扫落桌上的食物和钱财那般,将鸣起送给他的双鹤和田玉腰坠摔在地上。
  闻堰的手隔着腰带触上那块存放在腰间的双鹤和田玉腰坠,若当时他真将这双鹤和田玉腰坠摔碎了,便是将鸣起一颗赤裸裸的真心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老牛并未察觉到闻堰异样的情绪,自顾自道:“你说怎么会有人最擅长的事是挨打和忍痛呢?难不成鸣起从前时常被人虐待?”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小竹院前,闻堰上前一步推开竹栅栏门,让老牛先抱着鸣起进屋去,待老牛将鸣起小心地放置在床榻上,闻堰望着鸣起布满伤口和淤青、惨白如死人的脸,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