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晨曦中,蒙蒙细雨如轻罩在大地之上,四周都显得烟雾缭绕,空气中还透着些清新的草泥味。
  草庐里小侍童打早起就开始扫着昨夜微雨吹落的树叶,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人往这边走来,山里的雾气有些重,人虚无缥缈的看着不真切,他都觉得是幻象了。
  小侍童揉了揉眼睛,才发觉确实是有人来了,便朝不远处的亭子喊了一声:“先生,来人了!”
  那位被唤作先生的人正在亭子里一丝不苟的抖落着清晨刚采的细茶,心无旁骛。
  望着眼前愈走愈近的人,小侍童不由得惊叹,来人身量欣长,一身儒雅的蓝白衫,白色的油纸扇半遮着面,左右看不清容貌,但光瞧着,连着背后的雾气,就足以动人,莫不是仙人下凡了?
  姚长元来到门前,就见那小哥愣愣的摸样,笑着喊道:“小哥,你家先生可否一见?”
  “啊?”小侍童闻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才朝里喊去:“先生,有位公子要见你!”
  “请。”
  不咸不淡的一句,小侍童还是十分热情的为姚长元开了门:“公子请。”
  姚长元笑着收起伞放在了屋檐旁。
  “有劳。”她微微颔首致谢道,随后便跟人进去了,竹屋不大,却是难得的雅致,可见,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是一位风雅之人。
  苏平荀一眼瞧着就觉得来者不是寻常人,衣服穿着也不似启东风沙之地。
  他打量着姚长元,姚长元也打量着他。
  “你是何人?”他不紧不慢料理着手中的茶
  “在下姚长元,天子伴读,国子监学士。”声音温文尔雅
  苏平荀看着她礼貌作揖自报来处笑了:“姚大人所来何事呢?”他明显有些不屑,甚至都不愿去质疑对方的身份。
  “可否一坐?”姚长元倒是不急,看了看椅子问到。
  苏平荀伸出手道了一声请。
  “多谢。”姚长元掀起衣袍坐了下去,顺手将衣服捋了捋。
  苏平荀绕有意味的看着她,将一边的晒好的干茶叶随手抓了一把极其不讲究的倒进了茶壶中,再将热水倒了进去,一股清新的绿茶味飘了出来。
  姚长元看了眼一边斗箕里的新鲜茶叶,一看便知是新采的,咋夜微雨,应当是新茶露尖。
  “先生隐居在此是想闭山吗?”姚长元瞧着他的动作问道。
  苏平荀为她看了一盏茶回道:“闲人而已。”
  “我看先生解了启东之困,倒不像是个要避世的闲人。”姚长元浅笑道。
  苏平荀也笑了,觉得有意思:“我隐居在此,自是要启东平稳才能安生过日子,姚大人不懂吗?”
  “自然,但先生的才能,趋于一处,实在可惜,遂想请先生去做天子少傅。”姚长元毫不退让道。
  苏平荀看着她一脸真诚的样子,嗤笑了一声:“你寻我,该是知道我是谁吧。”
  姚长元低头笑而不语,吹了口热气腾腾的早茶。
  谁人不知当初名动扬州的才子苏平荀,承德六年的三元榜首,祖父苏连安曾是两朝太子太傅。
  到了他这一辈,苏家更是人才辈出,门生更是不计其数,却也受到位高而是非多,惨遭先皇猜忌,奸人诬陷,苏家满门入狱,即便后来遭到平反,却也是伶仃潦草。
  姚长元忽的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心里也泛泛作痛,但还是呼出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绪,看向他郑重道:“现如今最适合做太傅的,就是您了。”
  她望向他的眼里满是期许。
  第3章 不该埋没
  苏平荀依旧不屑的哼笑了一声:“你倒是打了一个好算盘,是有学者惮于晋王,推辞教学或告老还乡?亦或是愿担者,为晋王者。”
  一语中地,现如今太傅人选的确把握在晋王手中,若太傅都是晋王的人了,那幼帝只会是更加的步履薄冰。
  苏平荀出身名门,才华横溢,且苏家的门生或多或少也依旧存在,请回了他,才方可与晋王一搏,得朝臣认可。
  “只有先生才方可解陛下忧局。”
  “用者留,废者弃,皇家无情,我又何必有情。”苏平荀冷冷道。
  “辜负苏家的是先帝,现如今是新帝。”姚长元也知是皇家对不起苏家,但为了眼前局面也不得不规劝:“晋王残暴,不配为君。”
  “萧家的事,与我无关,是杀是刮,悉听尊便。”苏平荀平生最讨厌的便是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了。
  他本也有凌云志,也想平步青云,可现实给了他狠厉的一击,他自诩才华横溢,到头来却连家人都救不了,这满腔的抱负要了又有何用。
  “苏家赤子忠心,一心为国,现如今余我一人,苟且偷生,也该落叶归根了。”苏平荀眼底含了泪,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姚长元忽的有些同情他,但她也不得不为大局考虑:“先帝愚昧,也自食了恶果,请先生下山,并不是为了萧家,是为了黎民百姓,为了那些惨死的冤魂。”
  见他面色动容,姚长元接着道:“晋王把政,欺压幼主,我想请先生助一臂之力,先生隐居山林,不闻不知,如今知了,也要不闻吗?”
  苏平荀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问:“你从何得知我在这里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知道先生住处的,不只我一个。”
  先生这里,不会太平。
  “我今日来,是想请先生出山,不会逼迫先生,今日只一次。”
  “无论几次,我都不会去的。”苏平荀喝着茶平静的直接拒绝道。
  “先生有志,不该埋没。”
  苏平荀看向她,她究竟是何人?不过一个少年人,怎么显得很懂他似的,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其实姚长元也没有什么的把握,只是想试试而已。
  “你是何人?你觉得我会去吗?”苏平荀一连两问。
  姚长元对上他的眼眸:“在下是谁并不重要,先生会不会去也不重要,只是先生,甘心让苏氏就此无名?”
  扬州苏氏,曾盛极一时,门庭若市。
  “对不起苏家的是先帝,如今陛下年幼,心思纯善,若先生好好教导,定是位良君,先生隐居十一年,也该出来走走了。”姚长元规劝着。
  苏平荀很惊讶她会这么说,看着她眼底莫名升起的悲哀,不由得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子?”
  “乱世之中,一介庶人而已。”姚长元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狠厉了起来:“苏家的事,晋王也有参与,先生不想报仇吗?”
  苏平荀看着她变化的眼神平静的说:“我年岁大了,出山也不过一个太傅,除了教导皇帝能做什么呢?”
  “我能。”姚长元无比坚定的看向了苏平荀“我会让萧牧起血债血偿。”
  姚长元自觉失态,他收回目光冷静了一下才道:“我相信先生有凌云志,不该埋没,也不该在此苟且偷生,先生虽有世仇,可已被平反,虽未得先生意,可其他人呢?有人仍处于血海之中。”
  苏平荀听此陷入了沉思,逃避十余年,确实是深陷仇恨之中固步自封,只是没想到今日竟被一个小子给骂了。
  “先生所学,并不是置之不理吧?”
  “你是哪里人?父母又是何人?”他不相信一个平头小子,会有如此气魄。
  “在下豫州人士,承德十九年水灾,父母双亡。”姚长元沉思道,又直视了过去:“晋王私吞防患银,豫州死亡十余万人,户部半数人员处死,晋王却摘的一干二净。”
  这太不公平了。
  那是血淋淋的一天,她亲眼看着全家人死在了自己的眼前,危机关头,母亲将她牢牢护在身下,却被一刀穿刺。
  锋利的刀刃连着母亲的血肉刺中了她的左肋,她疼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可刀剑无情,没有任何人会心疼她。
  刀被人狠狠拔出,二人双双跌落在地,母亲滚烫的鲜血也撒在了她的脸上。
  忠心的家丁将那人一刀砍死,可随即自己又被他人捅死,一报一报,血溅满了她的脸,她害怕极了,场面残暴无比,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紧握着她的手。
  感受着母亲生命的慢慢消逝,母亲最后还是闭上了双眼,带着不舍和痛苦的表情,死死刻在了她的眼里,她想喊出声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声响。
  直到闭眼的最后一刻,厮杀也没有停止。
  她是从乱葬岗里爬起来的,那一夜也成了她数不尽的噩梦。
  苏平荀看到了她眼底的恨意,不免有些同情,但还是问道:“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无疑是最大的难处。
  姚长元苦笑着摇了摇头,多可笑啊,她在国子监一年多,暗中调查疯狂的在寻找着证据,可多半全部被毁,有的也是零零散散起不到多大的作用的物证。
  更何况朝中更多的是晋王的人,她根本掀不起丝毫风波,她只能蛰伏着,期待有一天能够扳倒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