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每一桩罪证的揭露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何氏的面上。
  收拾完残局,青云阁虽然暂时从风口浪尖上退了下来,但作为这场风波的中心,仍免不了要应付各方的打探。每日都有各派使者前来拜访,或是打探内情,或是借机示好。苏筝不得不整日端坐在正厅,应付这些繁琐的应酬。
  但另一方面,茶余饭后更令人津津乐道的,却是那两个在众目睽睽之下相拥而吻的女子。
  传闻丑闻败露后,何氏恼羞成怒,竟要杀害几大仙门仙首以掩盖罪证,是她们庇护了大批修士,粉碎了何氏阴谋。
  事后各派争相瓜分何氏与张氏的家产时,她们却只取回了原本属于青云阁的佩剑与符篆。依旧安居在南青山上,如创立之初那般,除妖卫道,兼顾着收留那些流离失所的女子。
  若说有什么不同……
  偶尔会有行路者看见,暮色中两道剑光比翼而归,其中一人忽然倾身,在另一个人的唇上落下轻吻。
  你若要问,究竟是谁吻了谁?
  是她吻了她?还是她吻了她?
  可能两者都有吧——
  毕竟,在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她们早已分不清是谁先靠近了谁。
  【正文完】
  第95章 成婚
  成婚。
  苏筝在现代几乎没怎么想过这事。
  开玩笑, 她自己都没安定下来,怎么好去承担又一份责任?那时她总想着,婚姻该是水到渠成的事, 等事业稳定了,等存款足够了, 等遇到对的人了……这些“等”字堆叠起来, 竟成了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门槛。
  但现在不同了。
  她缩在南青山内山书房的圈椅里, 窗外是阵阵秋雨,沙沙地打在竹叶上。桌案上那封烫金喜帖被窗缝渗进来的风吹得微微颤动。
  这是她和青鸟的婚帖。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亲手写下这样的东西。砚台里的墨是新磨的,红底金纹的纸笺铺在案上, 她悬腕提笔, 墨字端方, 一笔一画都郑重得不像她的风格,此刻,这几十封请帖被她捧在手里, 感觉沉甸甸的。
  最后一张纸上的字迹还有些未干的墨痕, 她眼光停留在请帖上她与青鸟的名字之间那道细细的红线上,她想起青鸟今早替她绾发, 手指穿过她发丝时那种珍重又小心的样子, 和她现在手捧婚贴的模样无端相似。
  ——真的要成婚了?
  这个念头再一次撞进脑海,她一个不小心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怕把喜帖捏皱, 慌忙松开,把它们在案头一字排开。
  她低头看着那些帖子, 忽然又有些恍惚。
  原来成婚是这样的感觉。
  不是玩笑, 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真切切地, 要把两个人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昭告天下。从此南青山的晨钟暮鼓里,青岚楼的经卷扉页上,甚至江湖中人的口耳相传间,苏筝与青鸟这两个名字,就要永远系在一处了。
  她深吸一口气,山间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沁入肺腑。指尖轻轻抚过“青鸟”二字,这个认识使她忽然就笑了。
  “算了,紧张就紧张吧。”她小声嘀咕。
  其实苏筝一开始和青鸟一致同意简办婚宴,只邀请亲近者,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排场。关起门来在青云阁内搓一顿,省事省时省力多好。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要请客,邱芳洲夫妇总要请吧?既然请了他们来,那干脆也把连竹萱的父母也请了吧。既然这些人都请了,那不把山脚的村民请一遍也说不过去,那些乡民年年给青云阁送新米,逢年过节还往山上送腊肉。既然村民都请了,那尚瑶在锁心门的朋友和瑾水狐族也全都请了算数,毕竟尚瑶信誓旦旦道:“狐族酿的酒可是千年佳酿,错过这村没这店!”
  于是,等人数清点出来,那数字庞大得令苏筝和青鸟双双呆愣在原地。
  苏筝盯着那摞厚厚的名单,半晌幽幽道:“要不我们私奔?”
  青鸟沉默地接过名单,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但最终,她们还是认命地开始筹备。
  喜糖、喜酒、红绸、灯笼、请帖……这些零碎的东西倒还是小事,可宴会安排布置才真正累人。好在有连竹萱、尚瑶等人帮忙筹备,苏筝也不明白这几个怎么比她还积极,几乎整日整日地扑在这事上,连修炼都抛到脑后了。
  尚瑶甚至突发奇想,想把狐族养着的仙鹤拉来一批运婚车,美其名曰“仙家排场”。可那群仙鹤被养得太好了,一个个敦实无比,翅膀扑棱半天,居然根本驮不动人,最后只能悻悻放弃。
  青鸟嘛,这些日子,她总是不自觉地走神。
  清晨教小弟子练剑时,她的剑招依旧行云流水,却在收势时突然顿住,目光飘向远处,一旁的小弟子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出声打扰,只能悄悄交换眼神。午后的茶室,青鸟陪连竹萱她们饮茶,被她们插科打诨地调侃婚事,竟失手将茶水斟满溢出,滚烫的茶水漫过桌沿,滴落在她的衣摆上,她还浑然未觉。
  苏筝从尚瑶那里听到这些,又好笑又觉得自己的紧张程度与青鸟相比不遑多让。奈何尚瑶她们拦着,说“大婚前新人不宜见面”,这几日她连青鸟的影子都摸不着,只好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盯着檐角新挂的红灯笼发呆。
  想快一点到婚期,又止不住地紧张。
  终于挨到了大婚当日。
  青云阁张灯结彩,红绸挂满回廊。
  阁内上下已是一片忙碌。连竹萱一身绛红锦袍,站在阁前迎客。她眉眼含笑,举止得体,可细看便能瞧见额角渗出的薄汗。宾客络绎不绝,各家的贺礼堆了满院,她连喝口茶的工夫都没有,嗓子都快冒烟了。
  桃符和春棠脚不沾地地在回廊间穿梭。桃符抱着一摞红绸,绸缎滑得像水,她不得不走三步就往上托一托,结果在过门槛时差点被绊倒。春棠眼疾手快扶住她,自己怀里的酒盏却哗啦啦撒了一地,在青石板上滚出老远。两人又手忙脚乱去捡,偏生这时同样匆忙的刘书抱着一筐喜果经过,不慎踩住春棠的衣角。三人差点滚作一团。春棠和桃符好容易收拾好了,春棠的发髻都歪了几分,还没来得及整理,就瞥见大门处又有宾客进门,赶紧拽着桃符继续跑。
  慕真和司悦因为身高原因被硬塞了童子的差事,穿着红袄子,捧着喜盘站着。这活计使得司悦都万般无奈地板着脸,拒绝任何一个想上来揉她脸的“长辈”,慕真也差不多是这个状态,不过她脸上寒意更胜,无人敢凑近。可惜没过多久,两人还是被一群女修围了起来,这个塞一把松子糖,那个给几块玫瑰酥。
  尚瑶和阿茸……这俩是纯馋,开席前压根不见人影。直到酒过三巡,众人才发现这俩不知何时溜进了席,正埋头猛吃。尚瑶面前已经堆了七八个空碟子,这会儿正对着整只的荷叶鸡下手,阿茸腮帮子鼓得像仓鼠,桌上杯盘狼藉,活像遭了劫,邻座的邱芳洲看得直瞪眼,永贞反而见怪不怪。
  苏筝全程都像踩在云端,迷迷糊糊地跟着流程走。拜天地时她没个轻重,膝盖磕在了蒲团上;交换信物时,她的手心沁出细汗,差点让那枚雕着比翼鸟的玉佩滑掉;喝合卺酒时,她没留心分量仰头灌了一大口,被呛得眼角泛红。
  直到夜深人静,红烛高烧,她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上,拨弄着一粒桂圆,才终于如梦初醒。
  青鸟一袭红衣,缓步而来。她平日总爱素色,今日却红妆似火,衬得她肌肤如新雪,眉目如墨画。
  苏筝看得呆了。
  青鸟正执起鎏金酒壶斟交杯酒,似乎是察觉到视线,她抬起头,正对上苏筝直勾勾的目光。
  “看什么?”青鸟还不太适应这样灼热的注视。
  白日里有众人的道贺,有震耳的鞭炮,有漫天飞舞的红绸,苏筝不得不端着架势。如今红烛帐暖,四下无人,她反而从容起来。看着青鸟斟酒时微微用力的指节,满心紧张都烟消云散。
  “……怎么了?”青鸟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
  苏筝轻笑一声,起身走到她身旁。她接过青鸟手中的酒壶,指尖故意擦过对方的手背,大大方方道:“嗯,看你好看。”
  青鸟的动作一顿,她不知该如何接话,只低低应了声“哦。”随即又觉得太过生硬,急忙补了句:“你也很好看。”
  “真的吗?”苏筝还要逗她。
  “真的。”青鸟抬眸,目光清澈而坦然,“我第一次见你那日,就是这么想的。”
  过于直白的话对二人都是一个冲击,苏筝又凑近了些,能闻到青鸟今日特意熏的香,用晨露未晞时采摘的茉莉与檀香制成,意外地缠绵缱绻。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清晰,沙沙地轻叩着竹叶,衬得满室寂静。
  苏筝在宴席上被灌了不少酒,此刻满头珠翠压得发沉,厚重的喜服裹得周身发热。青鸟看出她的不适,轻声道:“我…去开窗。”
  她走向木窗,推开了窗户,带着竹香的夜风裹着雨丝涌入,将烛火吹得轻微摇晃。雨声忽然大了起来,灌进来的凉气将二人的酒意吹散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