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周涉:“。”把我当不存在吗?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
  如果是从前,他是皇帝的外孙,进御林军当然正常且合理。
  可现在……他可是天幕亲封的逆贼。
  他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听见怀乐驹说:“大公子,我平日事务繁忙,恐怕没有时间关照你。到了署衙,你就先跟着副指挥使吧。”
  周涉应了一声,心想,千万别关照我。
  御林军的营房在东城区。
  作为皇帝的亲卫和监听组织,御林军的组成并不算复杂:多是权贵家的少爷们,虽然也有一些出身贫寒的年轻人,但少之又少。
  周涉走进大门,立即被众人围观。
  一群人穿着劲装,三三两两地往外走,路过周涉时,目光纷纷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停留。
  有些早就认识的世家子,更是毫不客气地盯着他看。
  周涉认出其中一些人,扯了扯嘴角:“好看吗?”
  来人算是他的狐朋狗友之一,围着周涉啧啧作声,满心感慨:“你真是命大。”
  周涉露出虚伪的笑容。
  解通还要说什么,怀乐驹制止了他们:“呆在这里做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他一发话,大家立即做鸟兽散,笑嘻嘻地走开。
  周涉看着解通的背影,只见他抬起一只手,还冲着周涉比了个“兄弟,我看好你”的动作。
  等众人走远,怀乐驹带着周涉,走进其中一个房间。
  整个御林军署都很简朴,不知是指挥使本人性格所致,还是从古至今一贯如此。
  而这个房间,更是简朴的集大成作。
  周涉站在中间,横看竖看,只看见了一张木床和一个书桌。
  周涉心里松了口气。虽然实在俭朴,但至少不是鸿门宴,也算是值得庆祝的喜事。
  怀乐驹等他回过神,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臂弯里挂着一件黑金色外衫。
  他看着周涉,随手一丢,那件外衫掉进周涉怀里:“明天你穿这个。”
  “……明天?”
  “有什么问题?”
  周涉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不敢置信地追问:“你不做上岗教习吗?”
  怀乐驹疑惑地问:“你需要吗?”
  “?”周涉震撼,“我不需要吗?!”
  怀乐驹不再理会他,冷漠地往外走。
  周涉急了,两步上前抓住他的肩膀,正要说话,怀乐驹终于开了金口:“这不是我的安排,是陛下的意思。”
  要是按他的意思,他非得把这二世祖练死不可。
  怀乐驹还有些遗憾,想了想再次提醒:“你没有御前侍奉经验,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周涉忙问:“什么?”
  怀乐驹微微沉吟:“少说话。”
  周涉:“……”
  御林军简直不是人干的。
  天还没亮,周涉被人从床上扒拉起来穿衣服时,还不太清醒。
  传说中的副指挥使早已穿戴整齐,站在周涉面前,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你还活着啊。”
  周涉选择沉默。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是真不想理会这家伙。
  程荣见他不说话,撇撇嘴:“抓紧,我们得早些过去。”
  周涉终于换好衣服,扎紧伤处的绷带,站起身:“走吧。”
  他有点懂了,要是自己当了皇帝……每天这个点上朝,真是不疯都不正常。
  上朝的时间已经很早,作为皇帝的近卫,轮岗的御林军到得会更早。
  一队侍卫在宫门外核验身份,周涉跟着另一个小队,来到太和殿内。
  周涉只在梦中来过这个地方,现实中还是第一次来。
  众人认真检查清场后,在御座四周各自站定。
  “咚——”
  随着宫门钟声响起,群臣鱼贯而入。
  宫道两侧烛火通明,照得每个人都熠熠生辉。身穿朱紫的大臣们三三两两,手持玉笏,肃穆走来。
  周涉看得清楚,走在最前方的,就是老熟人,他的校长,国子监祭酒沈明哲沈大人。
  沈明哲脚步沉稳,大步流星,袖袍也迎风吹出一个潇洒的弧度。
  忽然,他的余光扫到一张年轻的脸。
  沈明哲昨日大获全胜,终于将他看不惯的国之蛀虫关在家里,正是心情愉悦的时候。
  他抬起头,不经意间与那道视线的主人对视。
  一双熟悉又让他痛恨不已的眼睛,再次让他震惊而愤怒。
  “周……周涉!”沉寂的太和殿内,沈明哲强压怒火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周涉看得清楚,沈明哲气得不轻,连脖子都瞬间红透了。
  惊讶吗?
  我也很惊讶。
  唉,但是看到沈大人生气的模样,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校长破防,心情总是格外好。
  见周涉不搭理他,沈明哲更是暴跳如雷。在他身后,几个重臣面面相觑,想制止,又有些迟疑。
  皇帝姗姗来迟,第一眼先看见好臣子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不用多说也猜出前因后果,笑道:“爱卿,这是朕的安排。”
  沈明哲脑子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又格外受伤,颤声问:“陛下?”
  弘安帝在御座上坐下,看了周涉一眼。
  御林军的衣服确实精致,人靠衣装马靠鞍,把周涉也衬托得像个正经人。
  他收回视线,抬手捋平衣衫,平静道:“不错。”
  “可他是——”
  皇帝打断他:“朕自有用意。”
  这句话他用得轻车熟路,沈明哲噎了噎,仍不死心,皇帝却已经不准备搭理他:“有事启奏。”
  沈明哲要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悻悻回到队伍里,杀人的目光不停往周涉身上扎。
  周涉:“……”
  怎么说呢,心情很复杂。
  山呼万岁后,众臣纷纷起身。几个朝臣依次出列,嘴上说着正事,视线还刁钻地往周涉身上飘。
  沈明哲的目光一直扎在周涉身上,想找机会再说此事。
  然而皇帝显然不想听他说这些,听完几个重臣的汇报,就起身宣布退朝。
  弘安帝大袖一摆,率先离场。群臣紧随其后,也退出太和殿。
  此时已是艳阳高照,相熟的大臣们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人群里,唯有沈明哲面沉如水,活像是个炸药包,周围留出一大片空地,无人敢近身。
  御驾行在宫道上,弘安帝忽然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对周涉说:“你瞧。”
  周涉跟在他身后,做洗耳恭听状。
  皇帝道:“朕让你出来,看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周涉垂眼,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恭谨极了:“臣必当回报陛下恩典。”
  弘安轻咳一声,正要说话,他的声音却被另一道熟悉的女声打断了。
  已经相伴众人几日的天幕再次出现,还是那样轻快的声音,愉快地跳了出来:
  【大家早上好~】
  几乎是同时,还在往外走的朝臣们停下脚步。
  他们脸上或惊或喜,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幕。
  【上一期做得太晚了,这次拖了一天,让大家久等了~这一期咱们接着讲中宗和老五的斗地主过程】
  她才说这一句话,周涉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自己又要倒霉。
  皇帝虽然没有看他,却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情,笑眯眯地说:“不用担心,最大的罪名朕都忍了,你还怕什么?”
  周涉一边低头应是,毫不吝啬地狂拍马屁,心里却想,那不是还有我的黑料没讲吗?
  谁知道她下一秒要抖落什么东西?
  【上回说到,太子发动攻势,指使手下状告中宗参与谋反。为此,他提出了两点论证:其一,似乎很充足的动机,前面已经说过,这里就不再细说。
  其二,并不太充足的证据。太子提交“伪造的手书”*1,试图趁着皇帝昏迷期间一击制敌。
  特别说明一下,有些野史里说,太子悄悄给弘安下药谋害他,但这应该是假的。这件事如果是真的,一是低估了皇帝的掌控力,二是他都下药了,为什么不整点毒药呢?
  上位更快,还能给中宗也送一份,我将封他为绝命毒师。】
  四皇子听着听着,冷笑一声:“还能为甚?还不是担心身后骂名?”
  说出来他都觉得好笑。
  大家都是父皇的不肖子孙,难道老五真就道高一筹?
  说着,他想起今天朝堂上传出的流言:父皇竟然没有处死周涉,反倒将那人留在了身边!
  天幕自觉讲了个笑话,心情愉快:
  【太子提交的书信里,模仿中宗的口吻和字迹,劝说周父参与造反。信中他写“从龙之功,就在眼前。”
  拿个假证据就算了,他还装模作样。这个死绿茶,说是从他二哥旧宅里翻到的,逻辑不能细想,简直错漏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