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上上个月是前天来的吧。上个月来了吗?”
  黄转青明白了,医生的职业病又犯了。
  “放心吧,上个月来了,这个月应该也快了。哪儿有那么准时啊,能来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周桨鸣应了一声。
  八月底的天,阳光像火。
  幸好头天夜里下过一场透雨,洗刷了暑气,好歹能压住一点点灼人的燥热。
  车子刚在植物园停车场停稳,黄转青就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推门跳下车。
  “你去忙你的事吧,不用管我!”她转头对刚熄火下车的周桨鸣说,语气轻快,带着点甩开包袱的解脱。
  周桨鸣没应声,锁好车,几步就跟上了她,朝检票口走去。
  黄转青脚步一顿,诧异地扭头看他:“你不是有事吗?跟着我干嘛?”
  周桨鸣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递给检票员扫描。
  黄转青也打开自己的二维码,接着问:“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周桨鸣眼睛都没斜一下,吐出两个字:“找妈。”
  黄转青:“……”
  行吧,这理由,天经地义,无可辩驳。
  黄转青想起了自己破的案,有些得意:“你妈妈是不是在植物园工作?姓陈?”
  “你真在偷偷查我啊?”周桨鸣这下是真的诧异。
  “没特意查你,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
  “跟查我的区别在于?”
  “我都说了没查你!我查的是你妈妈!”
  “?”
  进了园子满目葱茏,花草灌木在各自园区里蓬勃生长,空气里浮动着层次丰富的芬芳。
  黄转青眼睛都不够用了,更是没空再理会周桨鸣的追问。
  她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个不停,嘴里时不时发出惊叹。
  周桨鸣跟在她旁边,像个影子。
  他对眼前的绿意盎然视若无睹,手指时不时在手机屏幕上点着。
  他倒是真的没骗人,来这儿真的是找妈,现在在进行他的“找妈大业”。
  “你看这个!”黄转青兴奋地指着一棵叶片巨大如蒲扇的植物,“这棕榈吗?叶子好霸气!”
  问完她凑近旁边的标识牌,自问自答:“旅人蕉!名字也怪有意思的。”
  周桨鸣头都没抬,敷衍地嗯了一声,眼睛还盯着毫无动静的微信聊天框——备注是“妈”。
  穿过牡丹园,往日国色天香的花王们此刻只剩下叶片,在酷暑里沉默地积攒力量。芍药圃更是沉寂,连残枝败叶都被清理干净,只留下整齐的土垄静待来年。
  周桨鸣看着黄转青的额角渗出的汗珠,从自己包里摸出冷敷喷雾,对着自己额头喷了两下,瞬间的冰凉让他一哆嗦,也引来黄转青回头一瞥。
  “要吗?”周桨鸣问。
  “要!”
  黄转青乖乖走过来要拿,周桨鸣没给,对着她额头喷了几下,再塞到她手里。
  黄转青撇撇嘴继续往前走。
  绕过松柏,有溪流蜿蜒而下,两岸是水杉。
  这些古老的孑遗植物撑开伞盖,浓密的枝叶在高处交织,把大部分阳光挡在了外面。温度降了好几度,空气变得湿润。
  周桨鸣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
  “你妈妈在植物园工作,你怎么对植物一窍不通啊?”黄转青纯粹是好奇,没带任何嘲讽。
  “谁规定我妈干这个我就得懂?”说完,又低下头,要把妈从手机里戳出来。
  黄转青耸耸肩,也懒得再理他。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乐得自己欣赏。
  被栈道旁水域里的巨大圆盘吸引目光,是几株正值盛年的王莲。
  浮水叶片边缘高高卷起,脉络粗壮清晰,水珠在叶面上滚动,聚散不定,有如预言。
  黄转青拍得专注。
  在她不断拍下各种植物的时候,旁边一直低头的周桨鸣,抬起了头。
  他看着她整个人沐浴在绿意和光影里,很生动。
  周桨鸣也举起了自己的手机,对准了那个身影,拍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把手机屏幕按灭,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耳根发热。
  他赶紧低头,继续给妈发信息轰炸。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周桨鸣快把“陈女士,你到底在哪儿?”复制粘贴到第十遍时,妈终于回应了他。
  妈发来了一个定位,言简意赅:“速来。”
  周桨鸣如蒙大赦,他看了一眼黄转青,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她一起过去?
  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掐灭。算了,这也未免太奇怪了!
  “我去找我妈。你先自己逛吧,一会儿微信联系。”
  黄转青正在兴头上,头都没抬,挥了挥手:“你快去吧。拜拜!”
  周桨鸣莫名有点堵,也顾不上细想,转身就朝着定位走。
  甩掉了“拖油瓶”的黄转青,兴致更加高涨。
  陈毓女士在南园的展览温室附近,连着一个工作苗圃,里面排列着许多育苗盘和盆栽。
  她正拿着喷壶喷水,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周桨鸣的影子。
  “妈。”周桨鸣走过去,喊了一声。
  陈毓抬起头,看到儿子:“来啦?还挺快。”
  周桨鸣来给他妈妈送上次送饭时落下的u盘。
  陈女士好不容易才能想起来自己这个儿子,传达一下母爱,结果把工作文件落下了。感慨了好几天工作和儿子不可兼得。
  周桨鸣想起来,那份充满母爱的饭被黄转青吃了。
  他把u盘递过去,u盘上也有个蓝色标签。
  周桨鸣跟陈女士交接完就准备走。
  陈女士看着他:“回家?正好顺路帮我去北新桥那家糕点店排个队,再晚就卖完了。”
  “买不了。”周桨鸣回答得干脆利落,“现在不回家。”
  陈毓有些意外:“不回家?那你干嘛去?这大热天的。”
  周桨鸣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淡:“逛逛植物园。”
  “逛植物园?”陈毓这下是真的大感震惊,“你对这个又不感兴趣!从小带你来,你不是嫌热就是嫌蚊子多,要不就蹲角落打游戏。怎么突然转性了?到底怎么回事?”
  她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周桨鸣被他妈这连珠炮似的追问搞得有点烦。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爱刨根问底?
  “没什么事,随便走走。”说完转身就要走。
  “哎你等等!”陈毓赶紧叫住他,也没再追问原因,只是换了个话题,“小叮当出院没啊?你好久没给我发它照片了。赶紧发几张过来。”
  这个要求很寻常,小叮当其实是陈女士的猫,只是从小到大是周桨鸣照顾他居多。后来周桨鸣买了套离医院近的房子,就从家里搬了出去。
  搬之前,他看着小叮当,再看着自己那动不动好多天不回家、还到处出差的妈,就把猫也带走了。
  周桨鸣划开相册。里面存了不少小叮当。
  他选中几张最显它蠢的照片,发送给陈女士。
  他没注意到,一张照片因为惯性滑动也跟着混进了发送队列——是刚才他鬼使神差拍下的黄转青。
  周桨鸣发完也没看,问陈女士:“那我走了?”
  陈女士低头一张张看着照片,嗯嗯嗯的应声,让他快滚。
  周桨鸣临走,却被窗台上一盆生机勃勃的植物吸引。
  花盆上贴着蓝色标签,写着陈毓的名字和电话,表明这应该不是公用财产。
  “妈,这粉红色仙人球是你的吗?”周桨鸣走过去,指着那盆花,还是验证般问一下。
  陈毓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啊。”
  “送我吧,我喜欢。”
  陈毓立刻摇头。
  “你喜欢个锤子!你连丽花球是什么都不知道,在那儿粉色仙人球粉色仙人球的。”
  周桨鸣被亲妈毫不留情地拆穿,有些尴尬,但很快恢复镇定。
  “好的,丽花球。管它叫什么,挺好看的。妈,你送我吧。”
  陈毓这回直接翻了个白眼:“你带回去也是扔窗台上自生自灭,最后养死了,我心疼我的花!不给!”
  “那我买。”周桨鸣锲而不舍。
  “不卖!”陈毓态度坚决。
  周桨鸣被连番拒绝,只好掏出手机,调出相册里一张照片,得意洋洋地递到陈毓面前:“你看,这是我养的土人参。谁说我不会养,这不养挺好嘛!”
  陈毓瞥了一眼,确实长得精神抖擞。
  “土人参命硬,经得起你折腾。我的丽花球娇贵,你伺候不了。”
  “怎么伺候不了?”
  周桨鸣一看有门儿,立刻打蛇随棍上。
  “我定期给你拍照片行不行,你监督我!一有情况,你一声令下,我立刻给你送回来。”
  陈毓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一点执着,再想到这大热的天,儿子特意跑过来给她送u盘……叹了口气,终究是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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