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元十三。
  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他刚要搭话,沈尧却从屋内走出来。
  吴影闭上嘴,将酒壶盖好,从树上跳下,沙哑着嗓子,“臭老道,胡说八道什么,你说的人……我听都没听过。”
  沈尧却在走神,他根本没听到两人说的话,坐在老道士对面,看着眼前这个真正的赵无逸。
  他凤眸闪烁,“掐算着时间,薛凌霄也就是这两日就会收到薛昭的死讯。
  明日,我们要尽快回到都城。
  “呵,镇远将军又如何?”他攥紧了拳头,唇边挂着一抹恨意,“这一次,我要的……是他的命!”
  ………………
  边关,寒风呼啸,哪怕是春日里也吹的草木沙沙作响,战旗在空中凌乱地飞舞。
  上面的薛字隐隐可见。
  薛凌霄从床上惊醒。
  自打庆国与安国结盟这几年,边关稳定。
  可从沈尧回国,盟约到期,蜀国竟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虽已到中年,但常年在外带兵打仗,身上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
  黑眉鹰眼,越发趁的身材高大魁梧。
  薛凌霄下床,利索地穿好衣服,套好盔甲。
  他大步流星,掀开帘子走出帐外,清晨,天边的云是一片清色。
  他目向远方,在最东边,是家的方向,都城。
  离开都城已有十数年,常人只道,镇远将军薛凌霄文不行,武却出众,薛老太师病重后,他毅然决然地从了军,不惜将尚轻的幼子与年迈地父亲扔在府里。
  从无名小卒到镇远将军,立下赫赫战功,才保的薛家门楣不倒,香火鼎盛。
  可没人知道,若非不得已,谁愿意留在这苦寒之地。
  “将军,你醒啦!”四将之一的飞龙从他身旁经过,招呼道。
  薛凌霄点头,“这个月的信件还没有送过来吗?”
  “没有,将军放心,等信到了,属下第一时间将信送过来,小公子如今也到了及冠之年,想来是京中女子过多,他挑花了眼忘记给给你写信了也说不准。”
  其他三将附和,“是啊,没准等薛将军再回府那日都能抱孙子了!”
  “哈哈。”
  薛凌霄嘴上笑笑,心中却有几分怀疑。
  这些年薛昭雷打不动每月一封的信件如今却迟迟未到。
  他妻子当时难产,孩子尚不足月,使得薛昭自小体弱多病。
  这几日频繁地梦到薛昭,习武之人本不该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可沈尧回来后,他总怕事情生变。
  “将军莫担心了,有皇后娘娘在,谁还能欺负了小公子不成?”
  “走,练兵去。”
  他点点头,也不再多想,与几人一同走去。
  只是练兵练到一半,一人一马在军中飞驰,溅起一片片黄沙。
  “报——”声音响彻了整个军营。
  薛凌霄停下手中大刀,凛声问道,“何事?”
  “将军,都城来的急报!”
  将士未等马停就从马背上滚下来,将手中信件交由薛凌霄的手中。
  薛凌霄将信撕开,打开后,只有寥寥几个字。
  “薛昭自溢,速速回京。”
  薛昭?自溢?
  薛凌霄只觉脑袋轰地一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身体显些不稳,“将军!”
  周围人连忙扶住他,“叫军医!快!”
  第67章 心甘情愿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薛凌霄坐在营帐里,眉心紧锁,军医将手搭在他脉上,片刻后,回道,“将军,您这是气血运行受阻,肺气耗损,您要保住身体,切勿再悲伤过度啊!”
  军医走后,四大副将也纷纷跪在地上,齐声道,“将军!节哀!”
  “节哀……”薛凌霄缓缓睁眼,一双怒目圆睁,他摆摆手示意几人起身。
  “圣上只让人送了一封信,连我儿为何自缢都不曾解释一句,怎能让我不寒心。”
  飞虎立于薛凌霄身侧,点头道,“是啊,将军,小公子每月一封家书,孝心皆知,这些年日日盼着将军回去,怎么会突然出了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缘由。”
  天龙摇头,“依我看,也未必,皇后娘娘也在都城,若真有事,她岂会不通知将军,我觉得……将军还是应先行回京,才好查清此事。”
  飞虎又道,“可我却认为,是将军这些年功高震主,或许……早已遭圣上忌惮,前几年他不也曾试图叫将军回去,如今小公子死的不明不白,将军,你此番……还是应当小心谨慎。”
  薛凌霄却眉心一动,他看着四将,眸光如铁,“即便是我功高震主,可……君要臣死,臣……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飞虎怒道,“将军,当年蜀国攻打,又你抛下妻儿为庆国鞠躬尽瘁,才能保住当今圣上的龙椅,说句大不敬的话,哼!这庆国的天下起码有将军的一半!”
  一直未说过话的苍狼皱紧眉头,大喝一声,“飞虎,慎言!”
  飞虎冷哼一声,“你们怕我可不怕!我飞虎今日就把话放在这,当年我差点死在敌人刀下,是将军将我救了回来,狡兔死走狗烹,若有一日,他圣上不仁,我飞虎……第一个就反了他!”
  赤鳞眸如寒霜,“飞虎,你是要……劝将军谋反吗?”
  飞虎一时凝噎。
  赤鳞又对薛凌霄拱手,“将军,您……切勿冲动,我们远在边关,谁也不知道都城中到底发生了何事,我觉得将军眼下还是要速速回京。
  若耽搁久了,以免让圣上忧心。”
  天龙点头,“是啊,将军,三十万将士为了庆国镇守边关,将军万不能因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成千古罪人。”
  飞虎心中却一惊,的确,永安帝勤政爱民,他怎可因一己私欲……他刚才也不知怎么就冲动了,现在后悔不已。
  薛凌霄目光如炬,盯着眼前的几人,少顷,才幽幽叹息,“几位爱将不必再因我的事而争论,明日……我便回京。”
  “飞虎天龙,苍狼,你们三个留在这。
  赤鳞,挑选三千兵马,随我入京。”
  “是!”
  几人走后。
  薛凌霄看着营地里飞舞地战旗,别说飞虎了,就是他,也不信薛昭自缢,可这都城……怎么会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刚才他一番试探,四将虽与他浴血奋战多年,却……也不是无脑之辈。
  可都城那边……他自问当年的事做的密不透风,究竟……是赵无逸与皇后没有通知他,还是……有人拦截了他们的信。
  不知这一切与沈尧半年前回来又有没有关系,若有……
  这一次……他就要永绝后患。
  …………
  清早,观中一片寂静,吴影因着昨日喝多酒起来方便,一出门就看见林书晏在院中半蹲着。
  撅个屁股挺个胸好像只鸭子。
  他虽与林书晏没说过话,却也不由地皱起眉头,“你干嘛呢。”
  “吴叔,我……我在扎马步,昨日阿招哥上山时同我说了,这是练功的第一步。”
  吴影撇嘴,阿招这臭小子,自己功夫不怎样,还敢指点别人?
  但他急着尿尿也没多说,等他从茅房出来见林书晏还在那蹲着,没忍住,
  “你这姿势就是蹲一百年也没用。”
  林书晏听他说完,有些失落,站起身,“吴叔,那……我要想成为天下第一,该做什么?”
  吴影脚步顿住,侧眼看他,瘦若竹竿,面如瓷白,天下第一?
  他扫了一眼身旁能装进两个人的大水缸,只轻轻一踢,缸便顺着力道滑到东边的树下,水面却光滑如镜,纹丝不动。
  “你什么时候能把那个水缸抬回来,你就是天下第一了。”
  说完转身回了屋。
  林妙仪是被一声巨响惊醒的。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昨夜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窗外地海棠枝蔓里透着隐隐地光。
  身后,一件黑色披风滑落在地上。
  她走出门,却正碰上对面的老道士,他也似是被惊醒,从房中缓缓走出,只是眼神落寞,脸色暗黄,靠在门框上。
  身后的屋子里晦暗无光。
  道观里是有很多间空屋子的。
  林妙仪住的这间最大阳光也最足,而在她对面得那一间又小又潮湿,可她幼时胆子小,不能离人,她师父为了方便照顾她,就住在那间小屋子里。
  即便经常有蛇虫出现,他也从没抱怨。
  可如今她已经离开这,他……还是没有搬走。
  她低下头,眼眶湿润,然后……默默地伸出手。
  老道士在她手扶住他的那一刻,身体颤抖,目中带光。
  沈尧听到响声也走出来,见到师徒二人冰释前嫌,也眉眼松开。
  三人走至院中。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地的水和破裂地瓷片,还有林书晏手足无措地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