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行动?”晏越警铃大作,长剑已经摆出起手式。
  “别紧张,我们又不是要作奸犯科,只是要从城墙上把我们老大放下来。”那人双手一摊,吹了个响哨。
  远处当即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那人回过头来,语气轻快地说,“不过既然你看见了,就走不了了。”
  “等等……”晏越收剑回鞘,当即冲他疯狂摆手,“不是……你们是内卫?”
  “这个废物不是,他硬要跟来的。”那人指指地上蹲着的杜大人,那人一挑眉毛,“怎么着,咱们还是一路人?”
  晏越猛地点头。
  “看你这剑不错,武艺怎么样?说实话我们人不咋多,大部分还在牢里关着没放出来呢。”他只有隐匿功夫好,比较能打的二把手甚至还在越狱的路上,能聚集起来的人就这么几个,武艺特别好的,几乎没有。
  所以他才十分殷切地看向对面的人,务必来个能打的啊,不要再让老大在上面受这种羞辱了,人走了,安稳离开都成了个奢望。
  晏越迟疑一瞬,又点了点头。
  当夜,城门有人放火,一帮歹人趁乱带走了楼双。
  郊外奔驰的马车上,人人相顾无言,良久才有人开口打破了宁静,声音带着哭腔,“这是老大吗?怎么瘦成这样?”
  晏越摘下面罩,擦眼泪,“是。”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他脸上。
  “格老子的,我认识你,就是你小子抓的老大,赶紧的,抄家伙!干他丫的!”有人振臂一呼,车内乱成一团。
  “等等等等!英雄饶命,我是被坑去的。”晏越抱头大喊。
  一阵鸡飞狗跳后,也打不动了,所有人挤挤巴巴瘫坐在马车里。
  晏越挨着楼双坐着,无意之间摸了一把他的手。
  “啊!!”晏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所有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他。
  “哟,将军没见过死人吗?”
  “不是……楼大人他……他的手……还是软的。”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
  马蹄飞快地碾过沙石,伴随着细碎的声响。
  这是信使换的第三匹马,前两匹都跑死了。
  他身上带着一件极要紧的东西,是一个方正的漆器盒子,由一层织金的包袱裹着,他接到命令要紧急送往岳州前线,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想必与战事有关吧。
  前面就是驿站,将会有人替换他继续跑下去,终于可以结束这好似无休止的长途跋涉。
  前方有个凹陷,马跳过时明显力不从心,在坑洞边缘绊了一跤,马踉跄几步,但马背上的人却摔了出去,啃了一嘴泥沙。
  好在前两天下过雨,路面湿软,人只是摔晕了一会儿,并没有大碍。
  他怀里的包袱也甩了出去,在泥地里滚了几滚。
  这下可糟了,要紧的东西啊。
  他连滚带爬扑过去,从地上捡起包袱,最外层的包袱皮已经沾上了泥水,便连忙解开,生怕染脏那层织金。
  行动间,盒子里的东西因为碰撞发出些闷响。
  他突然起了些不该有的好奇心,这里面是不是什么宝贝,脑子里顿时出现些瑰丽的传说故事,什么和氏璧传国玉玺……
  反正这盒子上面没有封条,荒郊野岭四下无人,他打开看看再原样合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他对盒子伸出了手,一层层打开包裹它的布帛,露出盒子的真容来。
  他怀着虔诚的心打开盒子,准备一睹稀世珍宝。
  先看见的是一张脸,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丽,玉一般的面孔。
  在恐惧到来之前,他的眼里全是惊讶与赞叹。
  但随即就发现,这是一颗人头。
  美人的头颅。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至于让人毛骨悚然。
  真正让他感到不寒而栗的是,头颅没有任何腐败的迹象,他甚至怀疑,这个人还活着。
  从京城到此地,少说也得五日行程,现在又不是隆冬时节,为何没有一点腐败的迹象?
  他对着头颅,扑通一声跪下,“贵人勿怪,不知者无罪。”
  嘴里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的乱说半天,心惊胆战地爬上马去,走向远方。
  *
  三天后,夏时泽的信已经发往京师,他正期盼着与哥哥再见,他甚至连那天要穿什么颜色衣服都想好了。
  他为哥哥准备了最柔软羔羊皮做成的褥子,轻软舒适,哥哥一定喜欢,他还派人收了一批好药材,要给哥哥补身体。
  两军阵前,夏时泽面无表情,眉头紧锁,他总感觉,对面几个将领表情戏谑,总在交头接耳,甚是碍眼。
  今天天光紧锁,风沙卷地。
  “圣上恩典,知道你相思疾苦,特意从京城给你带来一件礼物,还不赶快谢恩。”随后就是一连串的大笑。
  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好像说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夏时泽面上没有丝毫变化。
  对面的士兵端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走过来。
  夏时泽在目光触及盒子的一瞬间,突然心脏巨痛,好像有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胸腔,开始扭动他的心脏,挤压他的肺腑。
  他的目光茫然追随着盒子,等盒子被端到自己面前。
  “当心,小心有诈。”身边是岳芝在说话。
  夏时泽的食指把盒子一寸寸探了一遍。
  没有机关,只是一个单纯的盒子。
  盒子不沉,盒子也不大。
  里面会是什么?
  哥哥的头发?感觉不像。
  哥哥的衣服?感觉也不像。
  夏时泽有一个不敢去想的可能,这个盒子的大小……皇帝会不会切了哥哥的手……
  无形的手愈发用力地扭动他的心脏,阻碍那可怜的心脏往外泵出血液,但夏时泽好像已经感受不到痛疼,他的指尖发白,紧紧扣住盒子边缘,盒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心中血气翻涌,一口淤血将下不下,卡在胸间。
  夏时泽打开盒子,看见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他的嘴角先是往上翘了一丝,然后口中鲜血喷出。
  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
  唯恐相逢在梦中,这是噩梦吗?
  即使在夏时泽最深沉的梦境里,他也没有想过这种结局。
  他茫然地抬起头来,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层血色,对面的人不再是人,是一团团扭曲的血肉,嘴里还在发出笑声,“怎么样,你最好早日投降,进京还能看见楼双的另一半,回去晚了,恐怕就被剁碎喂狗了。”
  那只手不再握住他的心脏,转而掐住他的脖子,一边掐一边在他耳边低吟,杀了他们,全部杀了。
  多么诚恳的建议,夏时泽欣然应允。
  他要速战速决,哥哥累了,都不说话,不能让哥哥等很久。
  夏时泽低头微笑,轻轻擦掉楼双面上粘染的血,但是他好笨,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哥哥还带了我送的簪子呢,真好看,夏时泽目光柔和,眼角带笑。
  哥哥还是这么漂亮。
  我给哥哥准备了最舒适的床榻,哥哥舟车劳顿,一定喜欢。
  还有那株雪莲,回去就薅了它炖鸡,给哥哥好好补一补。
  夏时泽欢喜地拥抱楼双,低头,将自己的嘴唇印在他的唇上。
  哥哥着凉了,我要回去给哥哥炖汤。
  夏时泽脸上带着笑意,伸出右手挥了挥。
  全军齐发。
  血海盈天。
  此地少见雨水,但那一天可以说是久旱逢甘露。
  如此好肥料,明年可能会有好收成吧。
  岳芝进入夏时泽营帐时,看见夏时泽在小炉子上煮汤,他的师弟身上裹着毯子,靠墙坐着。
  “大哥来了,要不要一起喝点汤。”夏时泽回头冲岳芝笑道,他浑身血迹尚未清理,站在那里,像是从地狱杀回来的恶鬼。
  他手持汤勺,走到塌前,声音像之前那样带着些委屈,“我好不容易做的,哥哥怎么不多喝一口?”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拉着哥哥的手撒娇,但现在不能了。
  第64章
  夏时泽今晚兴致很好, 眉角眼梢全是笑意。
  他终于把那一身的血腥洗了干净,换了身细软的丝质袍子,头发未干, 顺着耳边, 乖顺地垂下来, 把衣领打湿成透明色, 隐隐能看见锁骨。
  哥哥会喜欢这身打扮的,但可能会说他头发湿的会生病, 然后再拽着他去烘干。
  哥哥就是这样在意我。
  夏时泽低眉嘴角含笑, 给楼双的鱼肉剔刺。
  鱼是从岳芝那里捞的,在这种地方, 算是稀罕玩意。
  岳芝见夏时泽捞鱼,也没来得及心疼,还以为他缓过些来,刚松了一口气问道, “你捞鱼做什么?”
  夏时泽扼住挣扎的红鱼,手起刀落, 切开鱼腹,拽出鱼红彤彤湿漉漉的内脏,抬起头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军中没有什么好东西给哥哥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