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眼中的泪似乎流不尽,争先抢后的喷涌而出。
  她好想爸爸妈妈。
  她想回家。
  -“往后阿娘再不让你受苦了......”“嗯,后半夜可要叫我。”
  “知了,快些睡。”
  青色帷帐半开,床榻上颜霁紧紧搂着娄氏躺在床上,贪恋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渐渐入眠。
  娄氏听着细细鼾声,轻轻拍着的手终于停下,起身下床,坐到了西间的那张小凳子上。
  晨光从木窗缝里照进屋内,驱散阴暗,宛若温热的手掌,轻轻唤醒了沉睡的颜霁。
  “阿娘!”
  颜霁趿拉着鞋,揉着眼睛便走了出来。
  “啊!——流氓!——”倚着床榻的男人轻抬眼眸,颜霁往下一看,立刻扯上了半开的中衣,跑回了东间,却还是不住地怒骂,“臭流氓!臭流氓!臭流氓!”
  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
  穿好衣裳,仔细看了又看,颜霁才重新踏出了门,一眼也没朝那西间扔过去。
  满院子不见人,颜霁正要出门去,远远地便见娄氏端着木盆从河边走来,举臂高呼,“阿娘!”
  “醒了?”娄氏走近,“锅里的菜面面好了没?”
  菜面面,就是杂面掺着些绿菜叶子蒸的馍馍,颜霁也算见识到了从前家中老人总说的苦日子了。
  “好了,”颜霁接过盆,“昨夜你守了一整夜罢,怎么不叫醒我?”
  “难得你能睡得这么踏实,”娄氏笑了笑,“那郎君又没起热,对了,去看看那郎君可醒了?”
  这时颜霁才红了脸儿,磨磨蹭蹭将衣物搭好,也不进屋,“应该醒了。”
  “去看看,”娄氏催促。
  颜霁张大嘴巴吐了几口气,平缓了来回浮动的心,才踏进屋内。
  第3章
  虽称西间,其内并非如东间,仅设一木床在中间,横对窄窗,床边高挂一床帏帐,稍与中房相隔。
  这是自颜霁穿越来刚捯饬出来的,原本这处围了一圈的粮檩子存放粮食,但她不太适应同娄氏挤在一起,生怕她觉察出什么异样。
  自昨夜母女俩温情夜话后,颜霁也不并觉得有什么不适了。
  此刻,这床榻上正半倚着个男人,双眸紧闭,眉头微蹙,似乎听见了她的动静,不明向她看来。
  “吃饭了。”
  颜霁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又想起他一时半会无法走动,自己既然已经收了他的玉佩,承诺好好照顾他,此刻便也只得说,“我等会儿给你送来。”
  “玉带草祛瘀。”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颜霁抬起的脚顿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更是十分气恼,转身便跑。
  这厮定是看见了。
  哪有他这样的!
  看见就算了,还故意又提一次!
  颜霁一点也不想给他端饭了,可耐不过娄氏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给人家送过去。”
  只得硬着头又踏进了屋,拉过一张小几,没好气的往上一扔,“吃罢。”
  说罢,转身便走。
  不想等她再来收碗筷时,男人竟又提了新要求,“烦请烧些热水,沐浴净发。”
  颜霁从上到下扫了眼男人,昨日凌乱不堪的长发此刻服服帖帖垂落至身后,身上还是昨夜未曾换下的中衣。
  即便如此,颜霁仍旧拒绝,“哪来那么多的柴,昨天给你烧水就用了大半,还是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透过木窗看向逐渐靠近那道身影,裴济眼眸微闪,故意咳了下,提高音量,“昨日是哪个小娘子收了我的玉佩,还说要好好伺候——”颜霁气急,伸手便指,“你!”
  门外的娄氏却是听见了这话,忙问道,“晚娘,你怎么还收人家的玉佩?”
  “那是他心甘情愿给的,是我救他的谢礼!”
  娄氏叹了口气,拉着她问,“放哪儿了?”
  “在枕头下面压着。”
  娄氏进屋取了出来,当着颜霁的面儿就还给了那人,“救人是积德行善的事儿,本不该收的,郎君自己收着罢。”
  颜霁气得要跺脚,面对娄氏却无可奈何,只能恶狠狠地瞪了那臭男人几眼,恨不得立刻把他从自己的床榻上拉下来,直接将人扫地出门。
  娄氏却还说道,“沐浴还得等等,郎君且过了这几日也不迟。”
  颜霁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背着小竹篓出了门。
  三月时分,万物复苏,入目尽是绿色,颜霁奔向后山河边,易涝荒地,无人栽种,长满了野草野树,柔软的春风卷袭着大地,偶有树枝落下。
  颜霁弯腰捡起,扔进身后的竹篓中。
  资源匮乏的时代,连几根树枝都要抢夺,再有些人家,连做饭的火苗也要去借。
  河边的野草茂盛非常,昨夜给那人用的止血草药便是从这里采的。
  那人?
  她猛然想起,自己居然没问一句他到底姓甚名谁,就把人给带回家了。
  想起那人,颜霁的脸色便不美了。
  转头又找起他说的那玉带草。
  她多少认得些草药,这也是得益于少时的控笔练习了。
  一本本的书画下来,多少也了解些药性。
  玉带草多长于河边,有祛瘀活血之用。
  绕着河边走了一趟,果真找见,采了几株,又挖了几捧的荠荠菜,见天色愈发灰暗,云层低迷,颜霁便背着身后小半筐的树枝上了岸。
  赶到家时已经雷声阵阵,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雨汽混杂着泥土的气味,温和的细风逐渐狂躁。
  颜霁将竹篓卸下,忙不迭的便喊人,“阿娘,今儿蒸荠荠菜罢?”
  “好,”娄氏放下绣棚,从屋内出来,想起那块极好的玉佩,悄声问道,“那郎君姓甚名谁,家在何地,你可都问了?”
  “没,“颜霁洗了洗手,“昨夜忙忘了,我等会儿问他。”
  娄氏点头,颇有些感慨,“瞧着人生的俊朗,脾性也不差,若是家中无妻儿,留他下来给你做个夫婿也未尝不可。”
  颜霁听了直摇头,“连名姓都不晓得......”未尽的话更甚,他这种小气的男人,谁要啊!
  母女俩几句话,屋外忽然噼里啪啦落了雨滴,颜霁忙跑出去收下了衣物,站在屋檐下见雨势愈来愈大,落在地上滚滚流出,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没有被淋成落汤鸡。
  自己的衣物叠好放在东间,那人的昂贵外衣却是隔得远远的扔了过去。
  “接着!”
  “你叫什么?家在哪里?”
  床榻上的男人一言不发,只缓缓微抬一眼,落在了被扔在地上的外衣。
  颜霁大无语,斜他一眼,还是弯下了腰,“给你。”
  裴济接过,嘴角微微一挑。
  “你说啊!”颜霁对他一点耐性都没,“到底叫什么?家住哪儿?不交代清楚不给你饭吃。”
  裴济没想到这小娘子就这么吓唬人,嗤笑一声,说出了自己早已编好的说辞。
  “祖上是青州人士,至我才居冀州,此次是随主人出关来捉拿出逃的反贼,不想中了埋伏,流落至此。”
  颜霁勉强能听懂,却不知道他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可眼下也只能暂时相信。
  “祖姓茯,单字一个生。”
  “茯生?”
  颜霁重复了一遍,信口而出,“这姓怪少见的。”
  裴济一笑。
  这笑太假了!
  颜霁自讨了没趣,自拉了张小凳子坐在屋檐下赏起了雨。
  她不知娄氏那里还有多少银钱,但多添一张嘴巴,家中的生计只会更加艰难。
  卖画的路行不通,她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挣钱了,总不能坐吃山空。
  如果那块玉佩......颜霁在心里打了个叉,也给那个茯生打了个叉,说好的救他一命,玉佩归自己。
  即使是暂时的,他也不该那么坦荡荡的拿回去,没有银钱,能撑几日呢?
  颜霁的脑袋乱糟糟的,一时半会儿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听着滂沱的雨落在屋檐上,也似砸在了她的心间,人也逐渐烦躁,坐也坐不住了。
  直到娄氏注意到她的异常,来到面前唤她,“喊了几次都没听见,有烦心事了?”
  “没,”颜霁挤出了个自以为完美无缺的笑,“就是觉得雨下得太大了,好几天都出不去了。”
  “没事,”娄氏看着她笑的勉强,却也没拆穿,顺着话儿说道,“出不去咱们娘俩儿就在屋里歇歇,天总有放晴的时候。”
  是啊!
  天总有放晴的时候,什么挫折都能过去的!
  颜霁很擅长自我安慰。
  “荠荠菜蒸好了。”
  “真好吃!”
  “喜欢吃就多吃些。”
  “我能吃一大碗。”
  ......等母女二人发现床榻上的人喊不醒的时候,已是一刻钟之后了。
  颜霁由着娄氏替她披上了蓑衣,紧紧抓着斗笠,顶着头顶一个接一个的霹雳,踏着如注的大雨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