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姜见玥竟妄想用冬日冰湖垂钓的乐子将萧贞观吸引走,可殊不知在萧贞观眼中,令姜见黎不得安生才是最大的乐子。
  前头萧九瑜一番话点醒了萧贞观,萧贞观静思多日,决定不再轻言禅位之事,而是将这个女帝当下去,可是她亦自认为自己的这番决定是做出了良多牺牲,该有所补偿,好让她在无趣的帝王之路上能有所慰藉,而姜见黎,就是她所选择的“慰藉”。
  姜见黎胆大包天,敢报复她,而她又数次拿姜见黎无可奈何,姜见黎就如同烧不死的黎草,这激起了她的斗志,她势要姜见黎心甘情愿地弯下她的脊背,服服帖帖地跪倒在她面前,从心底深处臣服于她,就像驯马与熬鹰一般,她相信只要手段够硬,耐心够长,日子久了总能达成所愿。
  今日过府,就是她想借此机会找到驯服姜见黎的办法。
  “姜娘子,你考虑好了吗?”萧贞观瞧见姜见黎面上的隐忍,忽而兴奋起来,姜见黎这么不愿她待在扶萝院,莫非院中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好吧,姜娘子大病初愈,想是累了,”萧贞观抬起手,食指慢悠悠地转了两圈,最后落定在荆楚身上,“你是姜娘子身边的婢女吧,姜娘子身子不便,你便替她为朕引路。”
  “臣女愿为陛下效劳。”姜见黎深吸几口气,强压下心中烦躁,用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同萧贞观虚与委蛇起来,为她介绍扶萝院中所种之物。
  “陛下的确来得不巧,眼下是寒冬,还未到发芽的时候,若是到了春夏秋,院中便不会像现在这般单调乏味了。”姜见黎介绍完后,总结了一句,想将萧贞观赶紧送走。
  萧贞观站在枯败的紫藤花架下饶有兴味地点头,目光在院内绕了好几回后,总算给她找到了一处萧九瑜不曾介绍过的角落,“那里有道门,不知是何处啊?”
  “是放置杂物的地方。”
  “哦,是吗?”萧贞观丝毫不听姜见黎的解释,执意往门那边走,姜见黎越解释她就越觉得有鬼,势要看个清楚。
  “陛下,这里当真是……”
  “啪,”门被萧贞观推开,黑洞洞的地下入口出现在她面前,通道的尽头不知会有什么东西,萧贞观心下有些发憷。
  姜见黎看穿了她的忐忑,反而不阻止了,站在一旁看好戏。
  萧贞观不想让姜见黎看了笑话,心一横跨步走了下去。通道不长,几步就到了平地,她眨了眨眼睛,外头明亮的日光竟几乎照射不到此处,这间屋子完全被黑暗包裹。
  姜见玥从不知扶萝院还有这样一处地方,跟着走了下来,待双眼适应了黑暗,她隐约看到屋中有许多木架,“阿黎,陛下看不大清,你点一盏灯吧。”
  姜见黎依言点了灯,“陛下想看什么?”
  从声音听不出喜怒,萧贞观反而感到心虚,“随意瞧瞧吧。”在姜见黎的引导下,她循着光靠近木架,直到看清了上头一排排的陶罐。
  “这些都是什么?”萧贞观好奇问道。
  “这些都是臣女这些年从各处搜集回来的种子,臣女怕它们被日光晒到,会发芽腐烂,便收在了暗室里。”
  “种子?”萧贞观就近拿起一只陶罐,放到光下仔细敲了敲,只见罐身上的纸签写了“胡瓜”二字,再抬头看向其他的陶罐,每一只陶罐上都贴了纸签,且纸签上的字都不一样。
  “姜娘子收集这么多的种子作甚?”
  “臣女想着等开春,试着在院中种一种,看能不能种成。”
  “你对种植之术感兴趣?”萧贞观问的时候,语气里头隐含着一股怪异的激动,仿佛正打瞌睡就有人递了枕头。
  姜见黎试探着回答道,“臣女不擅其它,只对此略有研究。”
  “咚,”萧贞观将手中陶罐放回原处,激动地握住姜见黎的手腕,“太好了,姜娘子,阿姐之前就向朕提议让你入朝辅佐朕,可朕又不知你的本心,便没有贸然下诏,你既对种植之术感兴趣,那么就去司农寺如何?”
  姜见黎惊讶道,“陛下当真这么想?”
  萧贞观以为姜见黎是嫌弃司农寺不如三省,急忙解释,“姜娘子可别小看司农寺,皇祖母曾言农为政首,粮为国脉,司农寺虽小,却也握着我大晋国之命脉啊,姜娘子去那里必定能够建功立业。”
  姜见黎想看清楚萧贞观是不是在捉弄她,然而她探询了半晌,发现萧贞观还真想送她去司农寺。
  这种好事会落到她身上?
  姜见黎有些怀疑,但很快就想明白了,萧贞观这是觉得司农寺就是个种地的官署,艰苦又少有机会出头,这才安排她去那里。
  倒是阴差阳错了。
  她不好表现得太乐意,免得萧贞观看出端倪,又不好表现得不乐意,犹豫再三才咬唇问道,“司农寺,不必考试吗?”
  “姜娘子出身翊王府,可受荫封,无需考试。”萧贞观心下大喜,当即就想要回宫下诏,将此事定下来。
  “那,臣女先谢过陛下了。”姜见黎颇有些不情不愿,令萧贞观心中更加痛快。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出自《岳阳楼记》。
  第十七章
  萧贞观松了口气,只要姜见黎点头同意,便是萧九瑜不满意,也不好再说什么。生怕夜长梦多,萧贞观恨不得立刻回宫拟招,将姜见黎入司农寺之事给定下,可又不想显得自己太过心急火燎,只好压着性子在姜见玥的带领下,将翊王府的花园好好赏览了一番。
  “天色不早了,”青菡接到萧贞观的暗示,恭声提醒道,“陛下,该回宫了。”
  萧贞观装模作样地抬头看了眼天色,露出一副恋恋不舍之情,“这就到时辰了?”
  青菡颔首回道,“陛下,今日虽是休沐,但是依照摄政王定下的规矩,您每日都得观摩摄政王批阅过的奏疏,”青菡说着竖起了两根手指,“得看满两个时辰。”
  萧贞观差点忘了这一茬,急忙转身往王府正门方向走去,“幸而你提醒了朕,杨长史,朕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不必相送!”
  她之所以走得这么快,也是希望能够赶在萧九瑜回府之前先一步离开,好给自己留下充足的下诏时间,她可是听闻过她这位阿姐年轻时候有截诏书的前车之鉴的,若是她这边下了诏书,那边阿姊知道了,抢着在诏书出门下省前截下了诏书,不久枉费了她今日一番安排吗?
  这么一想,萧贞观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然后巧的是,她刚走到翊王府的正门,迎面就撞上了萧九瑜。
  今日休沐,萧九瑜穿了一身苍青卷草纹圆领袍,外罩玄色狐裘,头发用一枚玉环高高束起,这般寻常的打扮也遮盖不了她通身的矜贵之气。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萧九瑜扬起的头缓缓落下,目光从刚换上的摄政王府匾额上移到一身内侍服的萧贞观的身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萧贞观也瞧见了萧九瑜,急匆匆的步伐猛地顿住,脸上的笑意也一扫而光,犹豫了一番,才挪动脚步上前,弱弱地唤了声,“阿姐。”
  萧九瑜的眉头皱得更深,可不管她心中作何想法,当着众人的面确实礼不可废,她恭敬地弯腰,“请陛下安,吾皇万岁。”
  萧贞观急忙伸出双手扶住萧九瑜,“阿姐不必多礼,朕未曾提前告诉阿姐就过府,也是想给阿姐一个惊喜,谁知竟忘了阿姐今日另有他事,是朕的疏忽。”
  “陛下驾临,臣姗姗来迟,府中若有怠慢之处,还请陛下不必替他们隐瞒,臣必定好好责罚他们!”萧九瑜严厉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姜见黎的身上,严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
  杨长史福了福,回禀萧九瑜,“王上,臣等不敢怠慢陛下。”
  “是啊阿姐,”萧贞观当着众人亲切地挽住萧九瑜的胳膊,“阿姐不必罚他们,府中招待得十分周到,阿姐,朕在这里也待得差不多了,该回宫了,阿姐多保重,”想了想转身又道,“阿玥与姜娘子也多保重。”
  “臣女谢陛下惦念。”姜见玥与姜见黎一同福了福。
  “臣送陛下回宫。”萧九瑜吩咐仆役将马车驾出来,被萧贞观婉拒,“阿姐一路赶回来想必也累了,就不劳烦阿姐亲自相送了,阿姐将马车借给朕一用便好。”
  “也好,”萧九瑜叮嘱青菡,“照顾好陛下,若有差池……”
  青菡神色一凛,丝毫不敢懈怠,生怕萧九瑜怀了新账旧账一起算的念头,“请王上放心,婢子一定照顾好陛下!”
  萧九瑜“嗯”了一声,目送萧贞观等车离去后,她指了指头顶上的匾额,“让人将正面的匾额换回翊王府的那一面,至于摄政王府的匾额,”她犹豫了一番才道,“就挂在翊王府匾额的,左侧吧。”
  这府邸原本就是翊王府,而翊王这个爵位是姜氏用命挣来的,代表着玄甲军曾经的战功荣耀,也昭示着他们马革裹尸的忠肝义胆,当年她为与萧九稷斗法而取翊王之位,可她早就决定将这位有朝一日还给姜氏,今日若以摄政王府取代翊王府,岂非是鸠占鹊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