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见色忘本,骆为昭一拍大腿,表示裴军师,三生有幸,多亏了你提醒啊,我对你有信心,你绝对不会害朕的。他早把明天要参加青年企业家座谈会这事抛到脑后,差点开天窗,张淮安也不知道来不来得了,可能还要他代为主持这项工作。
  裴溯一摊手,笑起来露出两颗兔牙,眉毛向下撇,做出一个囧字,学他:“哎呀,三生有幸!哎呀,多亏了你!”
  “小混蛋,”骆为昭两巴掌轻拍在他摊开的手上,又拍在屁股上,一连四下清脆的响声,大混蛋一边赶小混蛋去洗澡,一边步履匆匆地出门,“暖气开起来,别着凉,等我回来吹头编小辫儿,很快。”
  工地宿舍里抽烟的人多,一到夜晚上集体吞云吐雾,临时板房的每扇窗户里都冒出一阵阵的灰烟。在百瓦大灯的照耀下,这烟雾颇具丁达尔效应。
  下面管理岗的人看到,皱着眉踏步上去。
  “老刘那挖掘机,恐!一下,那个血就涌出来。然后那人本来还在叫,突然头就变成猪了,吼吼叫了两声也就死了!”
  “哎,老刘,是不是啊?”
  “说句话啊。是不是被吓傻了?!”
  负责宿舍的是裴氏项目部的付龙,进门前抬手重重敲在门框上,咚咚两声,大声斥责:“大晚上不睡觉,搁这儿讲什么鬼故事呢!”
  他瞥了一眼暂时安静的工人们,从嘴里把一直叼着的香烟取下夹在耳朵上,冲角落下铺仰面躺着的干瘦中年人招手,“刘继红,出来一下。”
  那男人好像没听见一样。
  付龙走近了点,“叫你呢。”
  刘继红这才呆呆傻傻地坐起来,脏兮兮的双脚往劳保鞋上一放,踩着鞋跟跟着付龙往外走。
  他们还没走出宿舍,议论声又在后面响起。“这老刘,不是耳朵就是脑子有问题吧,说他当时见了那尸体,都不带怕的,又举着翻斗翻了两下,才把现场翻成那样子。”“当时警官来都吐了,老刘还要上去看,不带怕的,真不知道他是人是鬼。”
  付龙回头看了一眼,抬手又重重地敲上门,“都管住自己的嘴,没把门的我现在就报巡逻队,把你们全抓进去。”
  付龙甩上门板,暴躁地拉着瘦老头往楼梯下走。刘继红被他拉得踉跄,好几次都要被自己的鞋子绊倒,直到拉到工地旁停靠的一辆七座奔驰边上。
  “嘭“一声车门巨响,付龙把刘继红推搡进后座,守在门口,对后座已经坐着的人问好:“杜总,在宿舍里听到的,所有人都说他是故意挖的第二铲子。”
  被称呼为杜总的爆炸头从转过半个身子,面向这颤颤巍巍的老头,目光扫过他脏污的裤子,劳保二十块一双的鞋子,老年斑覆盖的太阳穴,啧了一声嘴,朝后说一句:“周兄,这不像啊。”
  三排的座位那里又冒出个人,“杜佳,好好问你的话。”
  刘继红觉得自己被隐形的镰刀架住,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哆嗦着就想趴下。
  付龙在他身后猛地一扯他的领子,“装什么死呐。”
  爆炸头说:“刘继红,你之前应聘的时候说自己只有52岁,还有好几年才到法定退休年龄,财务部缴纳社保的时候发现你58岁,根据工地管理规定60岁以上不可以从事重体力劳动,但你说自己有个儿子在上学,亟需这份工作,招聘组没有计较,聘用你至今四个月,足额为你缴纳社保。我们调取了施工现场的监控,事发时,你第一个在现场,明明挖出尸体后你看到了,你为什么要继续翻掘,破坏现场?”
  刘继红猛然抬头。
  三排的人也出声:“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你明明把监控的线挖断了,怎么还是能查到,”他似乎想到高兴的事情,忍不住笑了一声,“哈,抱歉,我们裴总有的是手段和力气。”
  爆炸头继续说:“你要是与分尸案有关联,你那心心念念的儿子就既考不了编,也当不了兵,你儿子多大来着?十六岁是吧,老蚌生珠,铁树开花,他要是知道你一铲子撅断了他未来的可能性,他会怎么想。”爆炸头摇晃了一下手里的小u盘,胜券在握的表情从那张有些富态得有些可恶的脸上露出来,“当然,你也可以说自己年纪大了,眼睛昏花,根本没看到,但你破坏监控线更是铁证如山。时代变了老头,破坏他人财务现在也是要入刑的。我们的维保报价单是70万哦。”
  刘继红苍老的脸抽动了一下,似乎在从他如躯干般贫瘠的语言系统中找什么词汇来应对这场并不合规的审讯。“西康姿,配提个娘菜皮!”他胡乱地挥舞着胳膊,眼珠乱跳,试图扮演一个真正的清白的不识时务的老农民。
  杜佳肥厚的一巴掌全力打到他脸上,扇得他头都歪过去,磕在汽车门框上,牙齿掉了的血糊在喉咙中,使老头发出嗬嗬喘息。
  “刘鸿基,你装了这么久农民真把自己当农民了啊,蜂巢围剿没逮住你,合着以为这辈子太平无事了啊。”
  第10章
  分局的位置在滨海湾多少有点风水宝地的意思,朝北出门就是四通八达的高架,超速10%往市里开一个小时也就到了;向南隔着一条马路是即将开业的互动型商业综合体,招商招到70%,黄金铺位由高奢承包,行走其中随处可见艺术装置;向西是大片绿化的公园;向东先是原汁原味小平房,早起还能从一楼车库改的商户里买到纯手工黑猪肉粉条包子,再往东是人才房小高楼一户建,主打一个地广人稀规划合理。
  骆为昭每天早高峰开车飙过马路,都要诚挚感谢上一任区长,多托您的福。想想有些唏嘘,同样的sid出身,滨海湾抛尸地案发,上上一任区长下马,他调任过来临时主持工作,这位领导在城市管理方面有奇才,后勤保障和人才梯队都建设得很好,就是由于做得太好了,原地飞升市管领导,再也没能回到他心心念念的队伍里。所谓时也运也命也,不过如此。
  昨夜收工早,今天二人都醒得早,他压着裴溯耳鬓厮磨地吃完早饭后,压住一颗春心送人去上班,路上还在听人给他声情并茂地朗读下午的稿子:“常为深爱含泪水,惟恐辜负滨海湾如此深情厚谊......”“停,停,我自己读起来挺正常一稿子,怎么跑你嘴里听起来这么奇怪。”这语气念出来酸得人简直倒牙。
  裴溯停下朗诵,笑眯眯地,“师兄。”他脸上带着一种奸臣当道、权宦再世的恃宠生娇,“你这就对我有偏见了。上床就入合欢宗,下床就修无情道?”
  骆为昭:“嘶——少来啊。”
  车压着黄灯飞驰而过,朗诵者继续大开大合地拔高立意,“现如今,滨海湾作为新洲主城的卫星城市建设会战已经拉开大幕,投融资体制改革刚刚破题,规范债务管理、完善国资运营体系迫在眉睫,排查化解金融风险更是重中之重。下一个十年,唯有众人划桨开大船......”到站停,骆为昭侧头看向副驾,揶揄道:“我说裴总,这真你写的?合着昨天下午没睡觉净搁这事儿琢磨呢。”
  “给你写的,怎么能叫浪费时间?”裴溯解开安全带,他手上乱七八糟提溜着一串东西,骆为昭早起争分夺秒给他带的两个方便袋里一个装着洗干净的蓝莓和草莓,一个装着他中午要喝的中药包,工作用电脑,一件稍厚的外套,如此这般叮铃哐啷,还抽空与司机师傅交换了一个上班吻,“师兄,下午见。”
  他步子一跨潇洒下车。看着那扬长而去的背影,骆为昭降下车窗大喊:“外套穿起来!抱在手上干嘛!”
  前面那个身长俊秀的背影闻言一顿,单手勾着所有东西,另一只手窝窝囊囊地把那件绿色的夹克展开穿上。
  “小崽子。”骆为昭坐在车里目送他进入裴氏大楼,翘起的嘴角才意犹未尽地放下。
  裴承宇死后裴氏经过几次重组,请专业的人将几块业务拆分得十分明了。以前的跨境贸易与建筑业务本质上已经彻底从集团剥离,虽然有时候参加招投标还挂着“原裴氏重工集团”的名号,但法人与实际控股都不再与裴溯有任何关系。
  目前真正的“裴溯氏”,更多的是专注于商业地产与酒店方面的业务,在全新洲落地开花般地运营着数十家高五星级度假酒店,这些年以滨海湾为主要阵地,建设主题游乐园、配套度假区与商业地产。随着近些年文旅市场的不断扩增,市民朋友们对旅游体验以及环境需求的不断跃升,整体财富虽说距离裴承宇当时独裁般的如日中天还有些差距,但在滨海湾算是断层级领先的龙头支柱企业。
  裴溯被安排的位置在第一排的最左侧,向右转头与杜佳聊工作:“这次新园区的代建给你做,遇到什么问题、困难都要多向策划项目部反应,及时调整,不要自说自话地去行动。”
  “哈哈,裴总,三年不开张,这单吃下来够我吃三年呢。”杜佳哈哈假装爽朗地笑了一会儿,会议室的灯光投在他凸起的肚皮上,光线似乎会反弹一样,圆滑得不得了。
  “两天不见,怎么又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