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可刺客不止从一面来,院门前面也有刺客守株待兔,短箭冲着他们飞来,陆箴抱着言修聿左右闪躲,边保全自己边逐步靠近院门。
  可并非所有剑锋他们都能躲过,陆箴将将侧身避开一柄短剑,另一簇箭头随即飞了过来,陆箴心中估算过,此时后边的刺客正挥着剑跟上来,倘若想躲开前边的,那就得被后面的人刺伤,想躲开后面的人,就被挨到前面的箭。
  陆箴心中都预备好了受伤,咬紧牙关准备承受这一箭,身体都绷紧了,该来的痛楚却始终不曾造访。
  微微侧目,才发觉那根箭刺入的并非他的身躯,而是挡在他身前的一截细瘦的手腕,定睛一看箭头刺入言修聿的掌心,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涌出来。
  “快走!”
  言修聿的呼声唤醒了陆箴,他在短暂的失神过后将心神重新拉回眼前的景象,抢过背后刺客手中的长剑,白茫茫的剑锋染上刺客的血,他们一路跌跌撞撞跑出了院子。
  言修聿狠心把刺进掌心的箭头拔了出来,随手扔到路旁的小河中,堵着伤口的箭头一走,鲜血便毫无顾忌地往外淌,她马上撕掉了身上里衣袖口的布,在黑夜中奔逃时凭着直觉缠紧了伤口。
  “公子,”言修聿抓紧陆箴的腰,撑着力气告诉他:“去山上,那里有个山洞。”
  以往上山时走一刻钟便到了,这晚的路却显得格外长,轻薄的衣料挡不住血液浸透,言修聿感觉她的手臂在变凉,眼前渐渐模糊,天上的月亮仿佛掉下来挡在她身旁,他们在冰凉的月色中奔跑时,她也像融进了那硕大的月色。
  算不清跑了多久,在言修聿神智模糊时的指点下,他们终于找到了她说的山洞——藏在树和山影之间,两人需矮身弯腰才能钻进去,找几根树杈一挡,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个小洞。
  两人紧紧挨着坐在一块,喘息声填满了山洞,陆箴侧耳聆听着外边的动静,生怕被刺客追到这里。
  好在半晌过后没有旁人的脚步声靠近,陆箴无声松了口气。
  言修聿掐着手上的肉,她强迫自己清醒,抓住陆箴的衣领,将她知道的都告诉他:“公子······倘若我们天亮后还不能出去,你就先走,留我在这······你去找······山下的猎户,他会来帮我······”
  “我走了留你一人在这?刺客来了你出事了怎么办!”陆箴色厉内荏地驳回了言修聿的请求。
  言修聿颤着手将裹在手上的布缠紧,说话时话音都在发颤:“他们追的是你,我只是顺带······不必挂心我。”
  黑漆漆的山洞里,耳边最响亮的仅有两人的心跳,陆箴深知言修聿是被他连累了,就连受的伤也是为了就他留下的。
  以往言修聿救助他,也只是为他疗伤医治,这晚过后,她就真成陆箴的救命恩人了,这恩情千真万确,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陆箴心中五味杂陈,想问她何苦替他挡这一箭,他本有些责怪她多管闲事的意思,张口后声音却不自在软了下来:“你何苦给我挡箭?我身上的伤,多这一道不多,少这一道不少,白白伤到了你。”
  “我是医师,你是我的病人,我医治你、护着你都是应当的。”言修聿声音越发虚弱:“我可不想看病人死在我眼前。”
  再多说下去也无益,陆箴问了些有用的:“伤如何了?这山里可有能医治你的草药?”
  言修聿对这片山头了如指掌,她轻轻摇头,“这山上的草药大都在另一侧,我还能撑住,多跟我说会话,我怕晕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她想陆箴多说话,可面对此情此景陆箴也一时无言,他便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家里的桌椅应该都被砸坏了吧。”
  “要是那些刺客还懂些礼仪,应当是不会碰院里的东西。”
  “我们逃出时刀光剑影的,误伤了也说不准。”
  “那也无妨,”言修聿枕在陆箴肩头,“左右这几日我也没法回去住了,那些桌椅过个十天半个月回去重买就是了。”
  经历这么一回刺杀,言修聿这一个月内都不会再回院里住了。
  她心中盘算过了一遍:“天亮后咱们回去一趟,那时候街上人多,想来刺客也不会贸然出手。回院里把我攒的银钱取出来,白天赶路去隔壁镇住几日稳妥些,但也说不准刺客会跟着······”
  “你不怕吗?阿聿,”陆箴忍不住问她:“那可是刺客,一个不小心咱们随时会没命,你不害怕吗?”
  他们躲在直不起身的山洞里,但凡被刺客发现了,他们就要在这被乱剑捅死。
  更不要提言修聿此时还受着伤,伤口里血不停地往外流,他们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去医治。
  言修聿阖着眼喃喃说:“以往也有过这样的事,怕自然是怕的······但害怕只会拖累人,谨慎小心些,活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说得轻松自在,似乎在言修聿看来,被刺客追杀和买菜买到烂菜是一档子事,只需多加小心便万事大吉了。
  月色透过枝丫照进山洞中,朦胧的银光在言修聿的侧颜上划过,她的面容苍白如纸,流失的血将她身上的血气都带走了。
  陆箴心下猜测她状况不妙,捧起言修聿的脸一声声呼唤她:“阿聿,阿聿,醒醒,还不能睡。”
  “嗯······没睡······”言修聿挣不开眼,倚在陆箴胸口有气无力地回应他:“我有些······撑不住······”
  “阿聿,你听我说,”陆箴将言修聿抱进怀里,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同她说:“我母亲就是在山野间被山贼所伤,她命丧于荒野之间,我没能留下她,可我想留住你。你不该此时此地丧命,那座院子还等着你回去,我还在这等着你······”
  后边的话言修聿听不清了,耳畔的声音越发遥远,直至她彻底听不见旁人的动静。
  第二十一章 分别
  言修聿再度清醒时,天早已大亮了,她从陌生的床榻上坐起身,细细端详了四周——这间卧房仅有床铺桌椅,毫无旁人住过的痕迹,却干净整洁,言修聿心下猜测这大抵是哪家客栈。
  房门从外边被推开,陆箴从外边走进来,手里捧着碗汤药,进门后见到清醒的言修聿,他面上流露出喜色,连忙将手中的碗搁在桌边,快步走到床边问道:“醒了?身上可还有不舒坦的?”
  言修聿握了握受伤的手,伤口早已被包扎好,上过药后也不大能觉出痛,想来医师还是费了些心思的。
  “我一切都好,伤口也不痛了。”让陆箴放心后言修聿问道:“我们到哪了?
  陆箴替她掖了掖被子,将他们昨夜的经历一五一十说了:“昨夜你昏迷之后我不敢继续藏着,也不敢将你交予旁人,我便去山下猎户那借了一匹马,骑着马带着你到了隔壁镇,在这间客栈住了一夜。也是赶巧了,隔壁卧房住的就是医师,我请他帮你治了伤。”
  寥寥几句盖过了他昨夜经历的事,陆箴没说他一路上心惊胆战,也没说被客栈店家屡屡拒之门外,更没有提及在隔壁医师的白眼下不停赔笑。
  只要他们如今安然无恙,那便足矣了。
  他的话乍听下来并无大碍,昨夜言修聿想的也是暂避锋芒,与其冒险回院子里不如先到外边躲躲。
  可仔细想想,陆箴的话里有几个缺陷。
  “猎户家里,有马吗?”言修聿茫然问道,她印象里山脚猎户家是没养过马的。
  此话一出,陆箴的神情也颇有些微妙,他说的话却坚定无比:“有的,夜里拜访打扰了他们,我特意留了些物品抵押才把马借走。”
  “原是如此······”言修聿羞赧一笑,“我以为你是借了他们家的驴子将我驮来这的。”
  陆箴听了呵呵一笑,他自然不会告诉言修聿猎户家只有驴子,他确实是借了他们家的驴将她驮来这的。
  被驴子驮的滋味不好受,被驴子尾巴拍脸更不好受,还是别让言修聿知晓了。
  为了避开她追问,陆箴连忙说起了旁的事:“我想着咱们先在这附近躲几日,不妨等事态平息了再回院子里。”
  只是眼下不清楚那队刺客安的是什么心,若只是刺探他是否还活着,那倒是还能拖延,若是见不到他的尸首不罢休,那就难脱身了。
  就他们昨晚的架势来看,是冲着取他命来的,想摆脱他们怕没那么简单。
  言修聿也想到了这点,她担忧道:“回去怕是不大安全吧,万一刺客们守株待兔,到时候就是咱们自投罗网了。”
  “可眼下也无处可去,只能静观其变。”
  “倒也未必,”言修聿抬眸认真地同陆箴说:“我在南边认识一些朋友,咱们可以连赶几天路去那边暂避风头,路上小心些,尽量躲开刺客,也算是一个办法。”
  这法子与背井离乡无异,陆箴的顾虑比言修聿更多:“是个办法,可路上的盘缠从哪来?”
  多年在外游历,言修聿心中不缺对策:“我在钱庄里存过一些银子,在这个镇上也能取出来银子,去找老板验明身份便够了。从这到南边的那个城,昼夜不停快马赶路大约要六日,咱们路上歇脚差不多十日也能到了,两人买马和住店加起来也花不了多少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