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看了点,阿鸢那个故事。”林夏吮了吮指尖的酱汁,“写得挺狠。”
  “你觉得……阿鸢是不是太傻了?”江小鱼盯着地面上的影子,“明知道家里人靠不住,还一次次心软。”
  林夏沉默了会儿,把鸭翅骨扔进垃圾袋:“不是傻,是没办法。就像掉进泥潭里,想爬出来总得抓点什么,可抓到的是毒蛇呢?万一被咬死了呢,还是会不甘心的。”她顿了顿,忽然笑出声,“你看我干嘛?觉得我像阿鸢?”
  江小鱼的心猛地一跳,慌忙摆手:“不是……我就是觉得,她不该那样。”
  “该怎么样?”林夏反问,眼神里的笑意淡下去,“跟家里撕破脸?断绝关系?然后看着我妈抱着我弟的腿哭,说我不孝?
  还是眼睁睁看着我弟因为没钱娶媳妇打光棍,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
  我只是不服气不甘心,男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她们终有一天是必须依靠我的,必须,没有意外。”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子狠劲,像是在跟谁较劲。
  江小鱼忽然想起周梓阅说过,林夏当年考上医学院,家里不肯给学费,她是靠奖学金和晚上去餐馆洗盘子读完的。
  那时候林耀祖正在家里被父母宠着,初中生连袜子都不会洗。
  “我弟上周又来电话了。”林夏忽然说,手里转着空奶茶杯,“说想换辆车,让我出二十万。”
  “你给了?”江小鱼急得提高了音量。
  “没。”林夏把杯子捏扁,“我说我没钱,他就骂我冷血,说我忘了小时候是谁把糖果分我一半。”她嗤笑一声,“他哪是分我一半,是他吃不完的糖渣子,扔给我当恩赐。”
  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江小鱼看着林夏低头踢石子的样子,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跟平时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林医生判若两人。
  她的坚硬像层壳,壳底下全是软的,一碰就疼。
  蜗牛没了壳会死,但林夏不会。
  “下次他再找你要钱,你别理他。”江小鱼憋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
  林夏抬头看她,眼里闪着点诧异,随即笑了:“江小鱼,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可怜?”
  “不是可怜。”江小鱼认真地看着她,“是觉得不值。”
  林夏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鸭翅推给她,自己起身去买了两罐啤酒。
  拉环拉开的瞬间,气泡滋滋地冒出来,像极了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
  “你下午不上班了?竟然喝酒!”江小鱼伸手猛地抓住了林夏的胳膊,想要阻止。
  “不上了。我上班三年,从来没请过一天假。今天我要请假。我不可怜,我有带薪假,不像某人黑眼圈那么大,还是打不过升级,哈哈哈哈。”林夏伸手去捏江小鱼的脸,把某黑眼圈鱼气得炸鳞。
  接下来的日子,江小鱼总借着工作的名义找林夏。
  今天说林夏打游戏姿势不对,明天说林夏不认真对待。
  一来二去,倒也摸清了林夏的作息。
  林夏值夜班的次数多,每次下班都顶着黑眼圈,却总能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给江小鱼:“补充点能量。”
  第 77 章
  江小鱼把这些糖纸攒在铁盒里,看着它们慢慢堆成小山。
  有次林夏看到了,笑着说:“你这是准备集满一盒子,跟我换医药费?”
  “才不是。”江小鱼把铁盒往抽屉里塞,“我是怕你吃糖太多蛀牙。”
  这天江小鱼正在改宣传视频,林夏的电话突然打过来。
  背景音里很吵,有女人尖利的哭喊,还有男人的怒骂。
  林夏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疲惫:“小鱼,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江小鱼立刻站起来。
  “我妈来了,在医院楼下闹,说我不给耀祖钱买车,就是不孝。”林夏深吸一口气,“我走不开,病人刚推进手术室。你能不能……帮我应付一下?”
  江小鱼抓起包就往外跑。
  医院大厅里,一个穿着花棉袄的中年女人正坐在地上哭,旁边站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正是林耀祖。
  周围围了圈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我女儿当了大医生,就不认我们了啊!”女人拍着大腿喊,“赚大钱了就不管弟弟死活,这种白眼狼啊!”
  林耀祖抱着胳膊站在旁边,嘴里嘟囔着:“妈,别跟她废话,等她出来我直接堵她。”
  江小鱼挤进去,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女人身上:“阿姨,地上凉,先起来。”
  女人抬头瞪她:“你是谁?跟林夏一伙的?”
  “我是她同事。”江小鱼扶着她往休息区走,“林医生正在抢救病人,人命关天,您有什么事等她忙完再说,行吗?”
  “抢救病人?我看她是故意躲着我!”女人甩开她的手,“我告诉你,今天不给钱,我就躺在这儿不走了!”
  林耀祖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带着点挑衅:“你是她朋友?那你跟她说,二十万,少一分都不行。不然我就去她医院闹,让她没法上班!”
  江小鱼气得发抖,却还是耐着性子说:“林医生一个月工资多少,你知道吗?她要交房租,要交社保,还要给你妈生活费,哪来的二十万?你都二十五了,能不能自己挣钱?”
  “我挣钱?”林耀祖嗤笑,“我姐就该养我!我妈说了,她是姐姐,就该让着我。”
  这句话像根火柴,点燃了江小鱼心里的火气。
  她想起策划案里阿鸢的弟弟也是这么说的,说姐姐就该为他牺牲。
  原来现实比故事更荒谬。
  “没人该天生为你牺牲。”江小鱼盯着他的眼睛,“林医生不是你的提款机。”
  正吵着,林夏快步走了过来。
  她刚下手术台,口罩还挂在下巴上,脸色苍白得像纸。
  “妈,耀祖,你们回去吧。”她的声音很哑,“钱我没有,以后也不会给了。”
  女人愣住了,大概没想到一向顺从的女儿会这么说。
  林耀祖骂了句“你疯了”,伸手就要去拽林夏,被江小鱼一把拦住。
  “林医生刚做完手术,你别碰她。”江小鱼挡在林夏身前,像只炸毛的猫。
  林夏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对女人说:“我每个月会给妈打两千块生活费,多的没有。耀祖,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姐,就找份正经工作。不认,以后也别来往了。”
  说完,她拉着江小鱼就往电梯口走,任凭身后的咒骂声越来越远。
  进了电梯,林夏靠着墙壁滑下去,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发抖。
  江小鱼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没说话。
  有些伤口,只能自己慢慢愈合。
  那天之后,林夏像是变了个人。
  虽然还是会笑,但眼里的疏离少了些。
  她会主动跟江小鱼说医院的趣事,说哪个病人的家属送了锦旗,说哪个实习生又捅了篓子。
  江小鱼把策划案里阿鸢的故事改了改,增添了一个通关后的番外,加了段阿鸢逃到县城后,靠给人缝补衣服攒钱,最后开了家小布庄的情节。
  她把修改稿发给林夏看,附言:“给故事加个光明的尾巴。”
  林夏很快回了消息:“现实里哪有那么多光明。”
  “没有就创造一个。”江小鱼回过去,“阿鸢可以,你也可以。”
  过了会儿,林夏发来一张照片。
  是她在医院天台拍的,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她站在栏杆边,影子被拉得很长。
  下面配文:“今天天气不错。”
  江小鱼看着照片里的人,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来。
  她开始期待每天的工作,期待林夏发来的消息,期待在楼下卤味摊前的短暂相聚。
  这天蒋燃音突然把江小鱼叫到楼梯间,神神秘秘地塞给她个信封:“周梓阅给的,说是林夏以前的东西。”
  信封里装着几张旧照片和一本日记。
  照片上的林夏扎着马尾,穿着高中校服,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拿着奖学金证书。
  旁边站着个中年男人,是她父亲,脸上没什么表情。
  日记里的字迹很娟秀,记着些零碎的事。
  “今天耀祖把我的笔记本撕了,妈妈说他还小,让我让着他。”
  “班主任说我可以保送医学院,回家跟爸妈说,他们让我别读了,早点嫁人换彩礼给耀祖盖房。”
  “我偷偷报了名,要是考上了,就自己挣钱读书。”
  最后一页写着:“他们说我自私,可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江小鱼把日记捂在胸口,忽然明白林夏为什么总说自己没心没肺。
  她不是没心,是把心藏得太深,深到连自己都快忘了它的温度。
  晚上江小鱼约林夏吃饭,把信封递过去。
  林夏翻开日记,手指在字迹上轻轻摩挲,眼眶慢慢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