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时没了话语,邵明廷同一个女娘待在一处也觉局促,随即说道:“那…你现在屋中歇着,我去烧饭。”
  芳枝听了,立马起身道:“夫君烧饭吗,烧饭的活儿要不还是让我来吧。”
  芳枝阿娘去得早,姚家小幺儿出生时,芳枝也不过是个走路磕绊的稚童,自有记忆后,她便时常看见年长自己几岁的两个阿姊帮衬着阿爷在灶房里忙活,后来她年岁稍大些的时候,阿爷的腿病也愈发严重时,两个阿姊便揽下了家中所有活儿。
  芳枝不知其他女娘嫁人后应当如何,就她所见,邻家的阿叔似没有烧过饭,她总是看见阿婶在灶屋前后忙活。
  这烧火做饭,似乎向来就是女子应做的事?
  “不必,我平日做惯了,上手快些。”
  芳枝从这话里听出了些别的意思,似在说:“你新进家门不熟悉,等你烧出饭,天都黑了。”
  脑补一番的女娘立马撅起小嘴,不服气般嘀咕道:“我也不慢的。”
  邵明廷微怔,见她模样气鼓鼓的,也不知自己方才的话哪里得罪了人,心想:她太过娇气,若是将人气着闹了脾气,别又哭了才是。
  有了前车之鉴,邵明廷觉得自己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于是好生安抚道:“我不觉你慢。”
  偏转视线后,邵明廷无意瞧见了她今日的衣着打扮,随即说道:“这新衣裳这般好看,想必你也是极喜爱的,要是在灶房去晃一圈,可是要沾上不少烟灰印迹的,万一又不小心被火芯烫出些小洞来,那便不好了。”
  身前的女娘面呈纠结之色还未开口,邵明廷便抢先出声道:“我去便好,你在此处安心歇着。”
  话语当即敲定,邵明廷便匆匆离开了屋子。
  站在原地的芳枝见人走了,便缓缓朝着床榻坐了下去,一面抚着自己的新衣裳,一面欢喜地自言自语道:“这是阿姊们扯料子给我做的新衣裳,我也觉得好看极了,夫君担心这新衣裳弄脏弄坏叫我心疼,他当真是为我着想。”
  女娘捧着小脸在心头不停夸赞着自己的夫君,一时间便没仔细察觉出些问题,比如:今日邵明廷也是穿的新衣裳。
  男人此刻听不见芳枝言语,进了灶屋便往锅里掺了水,又在灶里拘了把柴火,待火光燃起时,心中忽地想起方才的话。
  自己一味拒绝她烧饭,并非是嫌她动作缓慢,也并非是怕什么衣裳脏污,他只不想叫一个亦妹妹般的小女娘给自己烧饭吃罢了。
  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何须如此依附一个小女娘,既是妹妹,自是该由他照顾她的。
  *
  等候烧饭的时光倒不似想象中过得快,芳枝在屋里歇得久了,一时来了困意,便褪去鞋袜窝在了榻上。
  邵明廷一进屋便看到一双嫩生生又白得晃眼的脚丫子正正朝着自己,惊慌之际下意识抬袖来遮挡视线,随后快速背过身,忌讳起了男女大防。
  不过只片刻,他便泄气般地落了袖,在心底咒骂起自己:邵明廷啊邵明廷,你这是做样子给谁看?既敢将人娶进门,又假正经做甚?你不是已将她视为妹妹,何须装模作样顾忌男女大防?清者自清,你若心中坦荡,那便无需在意其他。
  心绪平息后,邵明廷重新转过身,见到脚丫后只眉头微颤了一下,倒也不似原先那般心慌了。
  他径直走到床榻边,本意想叫醒那蜷缩着身子窝在棉被上熟睡的女娘,可见她睡得香甜,倘若自己冒昧将她叫醒,这突来的声音免不了惊她清梦,扰她安稳。
  而她这般倦意袭卷也不难猜到,晨间起了个大早备婚,又一路颠簸行路,加之小院里哭哼了一阵,定是累极了。
  罢了,离太阳落山尚早,且叫她睡着吧。
  随后,邵明廷去了一趟灶房,将烧好的饭菜热在了锅里。
  等再次回房时,只见女娘那双纤足不知何时踩在了地面上,不等他上前,那半截身子眨眼间便要从榻上滑落下来。
  邵明廷眉心一跳,飞快扑身上前将女娘接在了怀中,这才没使那瞌睡的人儿摔落到地上。
  男人被方才的惊险一幕惹出一身细汗,埋头察看时,却见怀中人面颊粉扑扑的,正没心没肺地倚在他臂弯处酣眠。
  “光我一人提心吊胆,你这小女娘原来是只瞌睡虫。”邵明廷不知是气笑了还是怎地,嘀咕一阵后,抬手便朝着女娘的小脸掐去。
  指腹刚触及柔软又带着微微热意的小脸时,邵明廷不知觉地滞了一瞬。
  轻轻揉捏之际,怀中女娘像是不满一般嘟起嘴,看着莫名有几分可爱。
  “睡这般香,只轻轻捏了你的脸
  ,你便气了。”随即,邵明廷低哑着嗓音逗哄道,“你是只瞌睡虫,方才便当是有人在梦里捏你,可好?”
  话音刚落下,原本酣睡的女娘忽地颤了颤眼睫,下一刻便轻轻睁开了眼。
  二人目光忽然对视,静止的一瞬,周遭的气氛都显得有些怪异了。
  芳枝眸光迷离,丝毫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禁向邵明廷问道:“夫…夫君,我们…这是在?”
  被问及情况,邵明廷一时心虚不已,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只觉自己发了魔怔。
  他赶忙压下心中惊惶,面不改色道:“咳…方才我进屋时,见你快要从榻上滑落下来,便顺势过来接住了你。”
  “见你并未被惊扰,本想将你重新放上榻,还未动作你便醒了。”
  听完,芳枝倒有些惭愧了,“幸好有夫君,我平常在家睡觉很规矩的,今儿也不知怎地滑了下来……”
  “无事,约莫是认榻,睡时小心些便是。”
  第4章 拖延一块儿…洗身?
  见男人非但没有责怪,还贴心叮嘱自己,芳枝不禁在心里又将人夸了个遍。
  女娘沉浸在思绪中,一时便察觉不到身旁男人那张皮囊之下,又是怎样一番心绪翻涌。
  邵明廷只知自己食言,又将那与她保持距离的想法抛之脑后了。
  自己倾身去接从榻上滑落的她,尚能说是事发突然,出于一片好心去帮她,可后面掐她的脸,诓哄她将那“恶行”当作成梦,这又算什么事儿?
  无法回答便是无解之题。
  邵明廷怔然片刻,随即对芳枝说道:“你…不若先起身吧。”
  听见头顶传来的声响,芳枝回过神,这才反应到自己是以哪种姿势窝在了男人的身上。
  再这样待下去,万一把夫君压坏了怎么办?
  芳枝不再多想,赶忙从男人怀里爬起身来,“夫君也起来吧,我扶……”
  只听一个“扶”字便叫邵明廷心中警铃大作,立马回绝道:“不必!”
  芳枝的话音被其中断,见男人这般反应,那刚悬在半空的手滞了一瞬,随后缓缓落了下去。
  邵明廷起身拍灰,整理好衣裳一抬眸便看见女娘低垂着脑袋,像是犯了错一般绞弄着衣襟,显得无措极了。
  “抱歉,方才是我声大了。”
  意识到自己行为唐突,邵明廷当即道了歉,又怕女娘多想,于是补充道:“我知你是好意,只我身重,莫要将你扯了下来。”
  芳枝一听立马抬了头,原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没想到竟是在顾虑力气的事儿。
  哎呀,他怎这般为人着想~
  邵明廷光瞧见女娘眼尾勾起了一抹月牙般的弧度,殊不知自己无形中又在她心中增了几分好印象。
  “既已醒来,你可要用饭?”邵明廷道。
  芳枝放眼望去,见外头天还大亮着,不禁问道:“夫君,这会儿用饭是不是有些早了?”
  邵明廷原想说无关天色时辰,只要腹饿便可用饭,哪知女娘忽地记起他来。
  芳枝拍额道:“哎!瞧我这张嘴说的什么话,夫君你赶路没吃东西,眼下肯定饿着了!”
  “不早不早,咱们这就去用饭!”
  见女娘说着便要动手拉人,邵明廷赶忙躲过了她的触碰,边走边说道:“我走前头领你去灶房。”
  芳枝没想太多,只当他饿着肚子都顾及着自己,随即跟了过去。
  饭后,芳枝本想分担些刷锅洗碗的活儿,结果立马被男人回绝了。
  她在家中时,也是要替阿姊们分些活儿来干的,这嫁了人吃起白食,倒是叫她有些不习惯了。
  言语拉扯间,邵明廷看出女娘有些固执,便叫她一同收起碗筷来。
  芳枝欢喜应下,动作间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随即娇呼道:“夫君,过会儿我们是不是就该洞房了!”
  闻声,邵明廷眼皮突突跳起,端菜碗的手也倾了一瞬,心道:这女娘,性子当真是…直率。
  洞房,该如何是好。
  “眼下天还未黑,不急……”邵明廷一脸正色地回着话,心中却是在想找个什么由头去应付那事。
  这清洗锅碗瓢盆的活儿,平日里只三五两下便能干完,今日却生生叫邵明廷磨蹭许久,更别说那不远处还坐了个“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