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尤旬见自己的话说出去,尤辜雪全当放屁,不仅没跪,还对着祖宗的牌位发呆,他的怒火又蹭的上来了,当即怒喝:“我叫你跪下!”
  自她穿书来后,很少见到尤旬发这么大的火,尤辜雪被吼的心头一颤,鼻尖发酸,却也顺从的跪了下去。
  尤旬气的双手叉腰,来回踱步。
  “尤辜雪!我先前在书房里怎么跟你说的?我要你离那个燕熹远一点,你也是答应了为父的,你就算入朝为官,那也是个女儿家,谁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唤人家的表字?尤辜雪!为父平常就是这样教你的?你答应为父的,全都忘了吗?”
  闻言,沈诗云和尤惊春面面相觑,她们只是听闻自家妹妹是有缠着燕熹的传闻,却没有想过行为举止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还唤人家的小字,这种举动,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能做得出来的吗?
  尤辜雪实在是不能理解,这点小事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她不满的嘀咕了一句:“我喊的是表字,又不是夫君……”
  “你说什么?!”
  尤旬将她方才的话听了个十成十,尤辜雪第一次见识到,人期到极点的时候,头发是真的会站起来。
  尤辜雪也知道古代会很在意这一点,入了一个世道,就要遵循这个世道的规则,她也只能认怂。
  “对不起阿爹,你不要生气,我一定谨记,以后只唤燕大人,绝不再犯。”
  她这服软的语气,让尤旬的怒火才缓慢的下去,他的双手置于身后,面对着祖宗的牌位,声音里满是一个老父亲的担忧。
  “小幺儿,你在那个男人堆里,为父每天都为你担惊受怕,上次的巫鸣谷之行是陛下的旨意,为父无法干涉,去了就去了,但是,那燕熹不是什么善人,你往后不要与他有任何的来往,从今往后见到,只当是陌生人,记住了吗?”
  陌生人?
  那她刷了这么久的好感度算什么?做慈善吗?
  尤辜雪抿唇不回答,尤旬转身,眯起眸子,命令道:“说话!”
  她抬头,回答掷地有声:“我不要。”
  尤旬在她的眼里是真切的看到了抵抗,她是真的不愿意与那燕熹断绝来往,连口头上的
  敷衍都不愿意说。
  “你再说一遍!”
  尤辜雪毫无畏惧的对上尤旬的怒目,若是在之前,没有那第二个溯源碎片,她也只会觉得燕熹是一个内心阴暗的人,可是在见过那些往事后,她才知道,这些所谓的狠戾,冷漠,全是对这个世道的不公而长出来的刺。
  他只是在做自我保护而已,从他愿意救谢渁时,她就知道,燕熹没有表面上的那样无情。
  迄今为止,他们都说燕熹不是善茬,可对他为那三千条生命讨回公道的事情,却充耳不闻,两眼装瞎,为什么总要把人逼到绝境?
  “阿爹,他是我的朋友,不仅救过我,也救过谢渁,没有他,我甚至都不会活着从巫鸣谷回来……”
  “没有他,你根本就不会去巫鸣谷!”
  尤旬打断她的话,额头充血,青筋暴起。
  “阿爹,此行我从不后悔。”
  尤旬怒极反笑,他颤抖着手指着她:“好,好,好得很,为父的话,你就是不愿意听是吧?阿城!拿家法!”
  “老爷!”沈诗云被这一声拿家法吓得心惊肉跳,赶紧过去抱着尤辜雪,“小幺儿是个女孩,她的手上已经满是疤痕了,你还要在她的身上再留疤吗?”
  “咱们养的这个好女儿,哪里像是在意自己身上会留疤的样子?她怎么都不愿意与那燕熹断了关系,这风言风语传着,让她以后如何嫁人?”
  尤惊春也出言相劝道:“阿爹,小幺儿现在再宫里当官,那燕熹是御史,刑部和御史台总是要有来往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不现实,而且,燕大人之前虽与我尤家有过节,可救了小幺儿也是事实,知恩不报,也不是我尤家的家训啊阿爹。”
  尤惊春的话,倒是将尤旬气的发晕的理智拉了回来。
  确实,刑部与御史台的本职会有些牵连,怎么都不可能做到毫无来往,他看着地上仍旧昂首挺胸的尤辜雪,心里是又疼又气。
  “你给我在这跪满三个时辰,不跪完不许吃饭,好好反省你今日的鲁莽!”
  三个时辰?那也就是六个小时?!
  这跪完膝盖不废了?
  “阿爹……我明天还要去刑部呢……”
  尤旬冷哼一声:“明日为父替你告假一日。”
  话毕,也不允许她拒绝,直接领着尤惊春和沈诗云出了门,让丫鬟在门口看着她跪,防止她偷懒。
  尤辜雪长叹一口气,难怪要解放,这旧时代的糟粕太多了,哪还有对着牌位罚跪的事情,一跪还跪这么久。
  祠堂里安静下来后,尤辜雪就开始犯困,可无奈,她的膝盖上没什么肉,跪起来是真疼。
  眼看她跪的不规矩了,丫鬟又在背后提示道:“小姐。”
  尤辜雪被她喊醒,有些疼痛难忍的想摸摸膝盖,都快麻的她没了知觉,又困又饿的,实在是难受。
  这个时候,是真该来条士力架了。
  她想了个法子,朝着祖宗牌位磕了个头,嘴里背着大雎律法。
  手掌贴地,额头贴着手背,这一磕就再也没有起来了。
  睡的沉迷时,她的头被人敲了一下,尤辜雪的大脑反应了下,以为是尤旬来查岗来了,她蹭的直起腰。
  “我没有偷懒!”当她的意识回归后,瞳孔才慢慢的聚焦眼前,尤辜雪瞪大了双眼,“燕明夷?你是怎么进来的?”
  想到了什么,她回头看去,守门的丫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倒了,靠在门边睡的沉。
  “尤四小姐真是不记打,不是才让你别喊外男小字吗?”
  连尤旬训她的内容都知道,尤辜雪狐疑的看着他:“你莫不是一直都在吧?梁上君子?”
  燕熹不置可否的轻挑眉尾。
  “你过来干什么?”
  “没看过你被打,想见识一下。”
  尤辜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没被打,让燕大人失望了。”
  燕熹蹲下身,轻声道:“手。”
  尤辜雪警惕的看着他,不敢伸手:“干什么?”
  在她的防备的目光里,就看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份小点心,闻着味,也知道是之前在流香榭里,她馋了很久的碧螺酥。
  尤辜雪欣喜的接过来正要吃,却又定住了:“有蛊毒吗?”
  他鲜少的好心给人送吃的,还被怀疑,燕熹的脸色一黑:“有,剧毒。”
  本来就是逗他的,尤辜雪嫣然一笑,打开就吃,饿了许久,吃的狼吞虎咽的,说话时也口齿不清。
  “燕明夷,你还算有良心,还管我这个盟友的死活,不过话说回来,是你的武功太厉害,还是我尤府的侍卫太废物?你是怎么进来的?”
  燕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拉过她的手腕,摊开掌心,用一个小竹片将药涂了上去。
  “这天底下,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感受着掌心凉凉的药物,尤辜雪咽下口中的糕点,面对这个臭屁装逼的人,忍不住讥讽道:“风这么大,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爹让你离我远一点,你为什么不同意?”燕熹上完了一边的药,又拉过她另一只手,继续上药,“尤辜雪,我不是什么好人。”
  将没吃完的糕点放下,尤辜雪任由他动作,漂亮的眸子凑近他,眼底含笑。
  “燕明夷,真正的恶人不会觉得自己是恶人,就像周啸风,他哪怕是败了,也绝不会认为自己对不起天下百姓,不会觉得自己恶,你知道只有哪种人会觉得自己恶吗?”
  燕熹像是敷衍一样,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哪种人?”
  “只有那种故意装恶的人会觉得自己恶,因为他们的心里有杆秤,知道哪些行为是善,哪些行为是恶,做了一次自以为是的恶后,心里盘点着,我今天变得应该够坏了。”
  “燕明夷,真正的恶人,其实善恶界限是很模糊的。”晶黑透亮的眼眸细细的打量燕熹深邃的眉眼,她声音轻柔道,“而且,我是个大活人,我有自己的是非善恶观,我与什么样的人打交道,与什么样的人做朋友,是我的自由,任何人都管不到我,哪怕那人是我的父母都不行。”
  祠堂里的烛火烧了一排,烛泪随着时间一点点的化开,整个祠堂都是一股沉静的檀香味,暖黄色烛光映着眼前的这张小脸,细腻的皮肤如同羊脂玉一般,那双眸子在说话时,瞳仁被烛光暖成了琥珀色。
  “尤辜雪。”
  沙哑的声音响起。
  “嗯?”
  “倘若有一天有了利益冲突,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这种话,你下次最好换个场景说。”尤辜雪笑了,她低眸看向自己被某人抓在手里上药的手心,“你这样,说服的力度不大,这是祛疤的药吗?还挺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