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接风宴被安排在晚上,他们是白天到的,时间还很久,二人想作陪,燕熹不同意,让他们先去备好壮丁四百人,一个时辰后到城外的巫鸣谷集合。
  燕熹和尤辜雪带着余旧与谢渁,先马不停蹄的赶往巫鸣谷。
  到了目的地后,尤辜雪才知道巫鸣谷这个名字是真没起错,它是由两座山形成的山谷,灰白色的石头形成的大山,远远的看去,纹路盘桓其中。
  尤辜雪很少见到山,这一次的眼前景,让人首次知道,什么叫庞然大物。
  这巫鸣谷也是处于苍岩关的城门外,在外部战场以南的几十里地外,平原之上,真正意义上的马毛猬磔,狂风卷进巫鸣谷里,确实会有一阵阵的风鸣声。
  当他们到跟前的时候,尤辜雪才看清楚,这巫鸣谷的中间,似乎早就被炸塌了,几乎将山谷中间的空隙填高了两三米。
  尤辜雪被扶下了马车后,好奇道:“这山谷是怎么回事?”
  燕熹道:“这是所谓的证据。”
  这么一说,尤辜雪就更不懂了,这巫鸣谷看样子应该是被炸成这样的,忽然间她又想明白了什么,问道:“这下面埋了东西?”
  “嗯。”燕熹颀长的身影立在这大山之前,任由风沙卷起他的衣衫与头发,“一个周啸风最不在意,又足以置他于死地的东西。”
  谈话间,陈厚德已经如约将燕熹要的壮丁安排了过来,余旧清点好人数,就开始准备了挖山的操作。
  巫鸣谷之间的碎石很多,有些也很大,几个壮丁抬一个都有些吃力,所以见效很慢,半天了,也没有燕熹想看见的东西。
  “余旧。”
  余旧凑身过来。
  燕熹道:“你再去找些人过来,不论男女,一日的工钱,都是一百文。”
  “是。”
  尤辜雪惊了,这人是不是太有钱了?
  大雎朝普通的农户年收入不过一万两千文,平均下来,一天也就三十三文,他现在出价一百,是真有钱。
  “燕大人,这个城里的人可不少,你这一百文撂出去,来的人可是不计其数的。”尤辜雪善意的提醒,“你会破产哦。”
  燕熹只是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坐回了那个临时搭建的顶棚里,喝着茶。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尤辜雪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余旧的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大片人,除了老弱病残,几乎都来了,先对着燕熹点头哈腰的问好,然后就一头扎进了挖山的工程里。
  但是别的不说,人数的加多,这个挖山的速度是快了不止一点,尤辜雪翘起被包扎的大拇指。
  “燕大人,厉害。”
  话音刚落,谢渁就火急火燎的冲过来:“小姐!大人!挖出了一具烧焦的尸骨!”
  第48章 巫鸣谷(二)随着第二具……
  随着第二具尸体的出现,百姓们也就知道了这个巫鸣谷下究竟埋了什么。
  三年的时间,那
  些死尸的骨头已经无法保存完整了,壮丁们一开始不知道要挖什么,下手比较重,当尤辜雪知道这底下埋的是尸体时,吓得心惊肉跳,赶紧冲上去叮嘱一下。
  “同志们,这尸体是烧焦的,虽然所处环境干燥,碳化组织保存的还可以,但是会比较的易碎,你们挖的时候碰到黑色的骨骼,一定要轻点,千万不可以碰碎了。”
  他们面面相觑,都不太敢动手了,这哪是巫鸣谷,这就是一座巨大的尸坑,好好地来挖这个,是真晦气。
  看他们满脸都是嫌弃的神情,尤辜雪心里有些急,眼下能看到这些尸体,又勾起了她身为一个刑警最强烈的探索欲,她看了看身后悠然喝茶的燕熹,脑子里灵光一闪。
  “燕大人说了,此次的差事是不吉利,所以事后,除了该有的工钱,每人再领一斤小米,半扇猪回去,好好地去去晦气!”
  “咳!”
  那边喝茶的燕熹被突然间的讹上了,一口茶喝的发呛,百姓们倒是欢呼雀跃,干劲十足,一声声的司执大人威武,就更让燕熹有些火大,他出钱,名声倒是算在了这丫头的头上。
  安顿好他们的情绪后,尤辜雪又折回到了那具被第一个挖出的尸体面前,他的身体因为火烧的原因,呈蜷缩状,肋骨的地方被挖坏了一点,尤辜雪却突然间注意到,他干枯的手指似乎紧握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她上前,轻轻的将东西抽出来,发现那竟然是一块金属所制的腰牌,只是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了,可是尤辜雪能清楚的确定,这里虽然是战场,但这具尸体,绝对不是匈奴的尸体。
  那腰牌上的字,是大雎的文字。
  如果是战死的将士,应该会有打扫战场的人专门统计,将战殁将士的尸体带走埋起来,而今的这些尸体,被这样焚烧扔在巫鸣谷里,分明是在掩盖什么。
  燕熹见她已然有了些自己的猜测,便走过来,蹲下查看那具枯骨。
  “巫鸣谷一战,是周啸风的成名战,当年周啸风的手上只有不到两万人的兵力,却要抵抗匈奴八万大军,你知道他是如何获胜的吗?”
  这件事,纵观全文的尤辜雪也只是了解个大概,可是作者没有详写,她不清楚。
  尤辜雪诚实的摇摇头。
  修长的指尖捻起那块被大火烧的发黑的腰牌,燕熹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发涩。
  “那场战争,实力悬殊太大,正面交锋,根本无法取胜,所以,周啸风让三千将士身披火油布,夜袭匈奴军营时,点燃了自己,与剩下的人里应外合,这才取胜。”
  而这些人的出身,都是些低贱的蝼蚁,名门望族最看不起的下九流。
  尤辜雪的瞳孔止不住的放大,她微张的唇瓣半天说不出话,许久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是说是三百死士吗?而且是给马披的火油布吗?怎么会是人呢?”
  “马?”燕熹讥笑道,“说是马也不错,周啸风也从来都看不起下九流的人,对他而言,这种出身的将士不是人,是牲口,士兵们身披火油布夜袭敌人,确实像马儿的尾巴挂着鞭炮,在闹市里踩人一样。”
  换言之,这场战争,是生祭了三千人的性命,才得以成功,而成功后,士兵们用命换来的抚恤金,还被周啸风给贪污了。
  他不仅贪污,还谎报死士的人数。
  “这个周啸风本就家底丰厚,又是开赌场和青楼,又是贪污恤赏银,他要这么多的钱干什么?”
  燕熹笑了,他起身,双手置于身后,细细的摩挲着手中的腰牌,望向前方还在挖的冤屈,缓缓的诉说。
  “大雎朝能顺利的建立,世家可出力不少,没有钱财,周啸风拿什么去养他的军队,这些世家都有一个毛病,就是看不起下九流的人,有些世家的权利大到可以左右一个王朝兴衰,他们是皇帝背后的皇帝。”
  所以,世家对于皇帝而言,是把双刃剑,他既需要世家的力量,又不希望他们太过于干涉他的江山,可这根本不可能,没有权,世家又凭什么保证自己的家族,长久不衰呢?
  如今的九大世家,有不少是从前朝就在的,哪怕是更朝换代,世家照旧不受任何的影响,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这话说的真是一点都没错。
  “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件事?”
  燕熹微微仰头,用下巴示意她往前看去,山顶之上,余旧正在俯视下方,状态有些不对,记忆的闪回间,尤辜雪想起了余旧背后那可怖的伤疤,遍布整个背部,她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
  “他是这三千人里,唯一的幸存者?”
  “是。”燕熹好不避讳道,“三年前,他怀着仇恨入我半步多,对我一直忠心耿耿,所求的不过是安抚这些将士的亡魂。”
  而这亡魂,须以周家人的鲜血来祭奠。
  当时的情况危在旦夕,一旦城破,匈奴必会进城烧杀抢掠,所以,为了成功,周啸风特意从那些身份低廉的将士里选择三千人,想让他们当死士。
  那些人本来在军中地位就低,忽然间被周啸风接待,就接到了要送命的消息,一开始无人答应,周啸风便开始了一番劝导。
  “诸位,本将军知道,你们在这营中一直被人欺凌,那不过是因为你们的身份低廉,今日是生死存亡的关键,只要你们答应助本将军破局,我周啸风对天起誓,将会善待诸位的家人,并且尽周家的举族之力,助他们脱离下九流的身份,你们是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是壮举,本将军定会向陛下讨要丰厚的恤赏银,如有违背,则不得好死!”
  他们相互看了几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一点的动容,下九流的身份其实禁锢了他们很久,一直以来,都会被人厌恶,遭受许多的不公,也无法讨得公道,若是凭借自己的一命,可以造福子孙后代,也未尝不可。
  况且,他们如果不同意,城破后,也一样是死。
  他们便答应了。
  为了给他们一种特殊的荣誉感,周啸风还让人给他们单独打造了一份腰牌,不再是木腰牌,而是金属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