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尤辜雪便自己上了,她就带着那堆土,几乎走遍了庚禹城的药材铺,闻了不下于上百种药材,才最终确定好了那些药材清单。
  林绾绾看着手里的药材,低声呢喃:“太子参、白术、黄芪、当归、冬虫夏草……”
  尤辜雪躺在一边的长椅子上,好好的放松着自己的鼻子,感觉今天的鼻子差点就废了,她转头看见林绾绾一脸郁结样子,疑惑道:“怎么了?”
  林绾绾摸索着自己的下巴,回想着自己给吴夫人把脉时的情景,道:“吴夫人确实是痨疾,可吴大人这两年的悉心照料,吴夫人能得以延续生命,其实不难办的。”
  闻言,尤辜雪一个激灵的坐起身:“也就是说,这东西跟那什么人血药引子没关系?”
  林绾绾放下手中的药材单,摇摇头。
  “我不能确定所有的药引子都没用,但是,我看过的医书上,从来没有明确说过人血入药会有奇效,更不要说什么延年益寿了,而且你看……”
  话及此处,林绾绾又拿起那个药材单,指着上面的冬虫夏草道:“这副药里其实作用最大的,是这个冬虫夏草,才让这副方子达到了最好的滋阴补阳的效果。”
  尤辜雪对于药材的价格不懂,她继而又问道:“这东西很贵吗?”
  林绾绾朝她轻轻一笑:“坊间传闻,一两虫草一两黄金,虽然夸张,但是差不多了。”
  要知道,普通老百姓的一年生活费都没有十两白银,这冬虫夏草看起来吴夫人是常喝的,倒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卷宗调查之日迫在眉睫,尤辜雪也不想等到什么第二天,她在吴拙言刚到家的时候,就已经追了过去。
  吴拙言对于她的到来反而平静的很,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他刚回府就听丫鬟说了尤辜雪白天来拜访的事情,对于她的来意,也是了然于胸的。
  带着尤辜雪进了书房,不等她开口,吴拙言却转头直接给她跪下了。
  “你这是做什么?吴大人,你快起来!”
  吴拙言却固执己见,任凭尤辜雪怎么都拉不起来他。
  不过是短短的五年时间,他反而觉得自己像是过了五十年一般,身心备受折磨,本就消瘦的身形颤抖着。
  “四小姐,我知道你今日来此的目的,可我真是别无他法。”他跪在地上,额头抵地,“我的发妻自我寒窗苦读时,就不离不弃,我资质愚昧,三次才高中,期间也受了诸多的冷眼,只有她不曾看低我,还做活计供我读书,她这一身的病便是在那时候落下的。”
  “吴某自知罪孽深重,可……那是我的发妻啊……”吴拙言痛哭流涕,似乎压抑了这么多年来的自责,在这一刻全然释放,“圣贤书教我为人,可世道却教我沦为野兽,我若不做,我发妻的命该如何?”
  这番话却将尤辜雪说的沉默了。
  古往今来的学子寒窗苦读,都是为了给自己拼搏一个大好的人生,可当真的踏入仕途的开端,现实都会给人一个巴掌,再给你一颗果子,吃了便与他们同流合污,不吃,便烂在底层。
  “我没有想过逃避……四小姐,我只想等发妻的病治愈之后,自会赎罪……”
  世家大族因为几代人的努力,将所有的资源都揽在自己的怀里,总会有人自荐为世家的门客,以此来学习,供世家所用,所以,世家便成了人才输送厂一般的存在,而皇帝想要得到人才,只能靠着世家。
  为了打破这种掣肘,才会有科举这一制度的产生,这些人才会被称为所谓
  的天子门生。
  可世家几代人的积累,哪能是寒门学子一朝一夕就可以比拟的。
  吴拙言虽可怜,却也愚昧。
  尤辜雪蹲下身,与他平齐视线,收起心里的怜悯,语气平淡道:“吴大人虽是雀阁长生会的老主顾,应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
  吴拙言这才惊讶的抬头,他知道尤辜雪会查出来一些东西,却不曾想过,她居然能知道长生会,也知道自己是那里的老主顾,这么说,她应该是查到了名单了。
  见他不语,尤辜雪继续道:“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只是那些流民之女,毕竟那些人身世浮萍,告无可告,然后,他们一分钱不花的就把姑娘们带进了雀阁,连一口吃的也没有给过,从这里,划开一刀……”
  尤辜雪伸出手腕,纤细的手指拟作刀刃,横过手腕:“那些鲜红的血液,便流进了你们这些人的嘴里,可血液凝固的速度太快了,为了获得更多的血液,他们在姑娘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纷纷下刀。”
  林绾绾在验尸的时候,在死者身上的多处动脉上,都看到了异常深的刀口,尤其是脖子上的那块,再深一点,就成了砍头了。
  不仅如此,死者的胃里,空空如也。
  吴拙言被她的话形容的不敢睁眼,他在参与这场长生会的初期,就知道这些姑娘,会遭到多么惨绝人寰的对待,所以,他根本不敢细想。
  尤辜雪接着道:“后来,阳月女之血的招牌打出去,你们这些豺狼变多了,阳月女不够用了,他们便将魔爪伸向了平民百姓的家里,吴大人,你知道吗?一个阳女的浑身血液可以卖到一千多两,可那些女子的父母却一文都没有拿到,养了十来年的闺女,被你们嚼的连骨头渣也不剩。”
  “吴拙言,你让你夫人的命,踩在了多少人的枯骨之上?”
  “别说了!你别说了!”吴拙言受不住的大喊,他浑身战栗,蜷缩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我不想这样,我也不想这样……是这个世道逼我的……”
  这个世道谁活着不难,她从小便以自己的父母是警察而骄傲,可当他们都撒手人寰的时候,留给她的痛苦,又有谁能帮她缓解?
  寄人篱下,遭人白眼与嫌弃,本以为考上大学也算扬眉吐气,可谁知天意弄人,年纪轻轻的就被截肢了,断送了她所有的可能。
  可那是亲戚家,不是她的爸爸妈妈,她没有权利也没有立场去宣泄自己的痛苦。
  面对他们那弃她如敝履,又无法甩掉她的眼神,她看了太多次,每一次都像剐了她一样的难受。
  收起思绪,尤辜雪又道:“吴大人,你夫人的病之所以能有所好转,是因为药方里的冬虫夏草,与人血无关,你花在阳月女身上的钱,还不如省下来,给夫人买两斤猪血,做个红烧毛血旺还能补补身子。”
  吴拙言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他的眼泪止住了,脸色却惨白,浑浊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尤辜雪,希望她说的是假话。
  “不可能,你骗我的,你是骗我的……”
  如果他的药引子没用,那他的夫人又为何能活了这么久?
  如果他的药引子没用,那他到底犯了个什么样的弥天大罪!
  “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夫人对人血过敏,吃了会上吐下泻不舒服,所以,你当时骗她的狼血药引子,被她早不早的就停了。”
  吴拙言面如死灰,耳朵里嗡成一片,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事了。
  这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书房外有人影闪过,等尤辜雪再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第21章 阳月女(九)“小姐!出……
  “小姐!出事了!”
  尤辜雪还在书房里看着哭泣的吴拙言,门外就传来了谢渁的声音,她推开门:“出什么事了?”
  谢渁气喘吁吁道:“方才尤府传来消息,长小姐去府衙给您送些吃食,可是人在半路上被掳走了!还留下了一封信,让你烧了所有有关阳月女的卷宗和证据,并且宣布放弃此次的司执考核,否则……就要给长小姐收尸。”
  闻言,尤辜雪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就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动手的是谁,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她记得,原文里,林绾绾被林枕月卖进雀阁里,出面与太子交涉的人,是周家的周赢。
  她嘶哑着嗓音道:“何时掳走的人?在哪掳走的?当时还有谁?”
  谢渁道:“还有丫鬟春筝和马夫,再无旁人。”
  她才在这个尤家待了没几个月,究竟是犯了什么泼天的大罪,才会让她身边的亲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遇险?
  尤辜雪像疯了一样的冲出门,谢渁追出门的时候,她人已经骑着他的马走了,街道上徒留她的命令:“谢渁!速去白家军营,让三哥带侍卫来府衙等我!”
  “是!”
  尤辜雪火急火燎的冲进府衙,将自己办案这么久以来的卷宗和记录全部打包,那些衙役和捕快就看着她抱着一大堆东西,定住在火盆旁,像是要烧了这些东西,可却迟迟不动手。
  那双白皙手攥着卷宗和这么多天以来的查到的证据,逐渐的发抖,始终下不去手。
  职业习惯告诉她,人质的性命最重要,可是,她手上的这些东西,又关联着太多的亡灵冤屈,叫她如何下的了手?
  吴耿在这里很久,从来没有见过哪些人把府衙当家一样,在这里夜不归宿的办案,这个阳月女案,小姑娘废了很大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