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记得。”燕熹知道他会继续问,便直接说完,“帮助义父立足于朝堂之上,注意朝中的动向。”
  话音刚落,茶盏便直击他的额角,滚烫的茶水散开,茶盏落地,碎开了。
  而燕熹自始至终,都没有躲开,额角很快渗出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映衬着他如玉的面容,更加的冷白如霜。
  “倒也辛苦御史大人记得这些。”林玉山恶狠狠的上前,凑近他的面孔,“你与那右相崔仲儒
  走的那样的近,是要抛弃义父,另谋高就吗?燕熹!你别忘了!没有我,你就还是个人人喊打的杂种!一个蒲包货,甚至还不如我一个太监。”
  他认林玉山为义父这件事,朝堂之中无人知晓,否则,别说科考了,他就是买官也买不进去,认一个阉人为义父,他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他将他的出身扒的干干净净,似乎这样说就能激怒燕熹,可他仍旧面无表情:“义父说的哪里话,您可是这大雎开国以来第一个能当上官的太监,车府令大人对燕熹的恩情,燕熹至死不忘。”
  后堂之中陷入了沉寂,林玉山紧紧的盯着他,他把人从大火里捡回来的时候,燕熹就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小小年纪,眼睛里的恨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杀出来的恶鬼,林玉山看中的,就是他这种嗜杀的气势。
  林玉山有一个自己的死士营,名为寒鸦卫,专为皇帝而生,也因此,皇帝施舍了他一个官职,车府令,正八品下,听着光鲜,可他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那些死士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孤儿,无亲无故的像狼狗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只要一点点的肉,就足以让他们自相残杀,撕了对方,而燕熹,是那一批的胜利者。
  他至今都还记得,阴冷生锈的铁笼里,到处都是死尸,而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少年,骨瘦如柴,没有任何兵器,他靠着生的欲望,咬死了所有人。
  死士营中,只有一个透气的窗户在头顶上,刺眼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在他瘦小的身躯上,燕熹吐出嘴里的半截断指。
  “我赢了。”
  所以,他选了燕熹,给了他一个干净的身份,干净到皇帝都不知道他是隶属于他自己的死士营。
  他让他考取功名,立足于朝堂,好帮他做事,可燕熹出去后,就变得极为惹眼,惹眼到他几乎快要摆脱了他的控制。
  “燕熹,你可是死士营里甲字一等的死士,陛下不知道你的存在,可并不代表你可以抹杀这个烙印。”林玉山说话间,指尖点着他的胸膛,“你若胆敢背叛我,你会和你娘一样,死无全尸。”
  死无全尸四个字,终于让燕熹的眸底里有了些许的动容,他静沉的眸光似刀一般,仿佛在林玉山的脸上剌上了一道深深的印记。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林玉山知道,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他满意的笑了笑,又伸出手掌,啪啪的拍着燕熹的脸颊,似是在抚摸他养的一条狗一般:“你下朝回来也累了,御史大人好好的休息吧,义父告辞了。”
  空气中,独属于阉人的那股子腥臭味终于消散干净了,指尖触碰到脸上的血液,燕熹的手指将其缓慢的碾开,眸子里的寒意似是要迸发而出。
  一道身影落在他的身后,余旧单膝跪地:“东家,千门的风野传来消息,周啸风果不其然,推了次房之子周越冉出来顶罪,昨天夜里,又找了左相林言璋去府上,子夜时分才回去,另外,盗门的探子在此次收缴赌场的利益中,划了一部分,入了咱们半步多的库。”
  “嗯。”燕熹双手置于身后,抬头望向院子里的那一片天空,云还是悠悠然的飘着,“尤家可有异常?”
  说到尤家,余旧第一印象,还是那个当着燕熹的面,掰断笔的女子,东家从来喜怒无常,那尤家四小姐能说出来东家替人掩盖罪责的事情,按道理是断不能留的,但是,却放过了她,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何。
  “尤家无任何异动。”
  尤家是在这几大世家中,算得上最为平和的一家了,势力不大,但总是颇为稳重,做不了乱世中的大英雄,却总能明哲保身,这又怎么能说不是一种能力呢?
  燕熹从怀里掏出那只断笔,冷笑一声,手上倏地用力,断笔便飞了出去,镶进了对面的假山上,硬生生的打穿了。
  回想起那双在大狱里的眼睛,纵使是处于黑暗之中,那双眼也足够明亮,在那座死牢里,尤辜雪的活人气太重了。
  蓦地,燕熹笑了,她那双眼睛,哭起来,应该会很美。
  “余旧,周老将军看起来记恨上我了,你猜,他会在什么时候对我动手?”
  余旧颔首,恭敬的回答:“皇家狩猎场。”
  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是每一个名门望族最好的展示机会,那片处于郊外的地区,树林茂密,杂草丛生,野兽横行,偏生场地极为开阔,失踪一个人也无可厚非。
  许是被野兽分而食之也不一定。
  燕熹淡笑一声,而后眸光低沉:“来吧,都来吧。”
  第5章 陨铁甲胄尤惊春干的事情……
  尤惊春干的事情传进了尤旬的耳朵里,给老爹气的够呛,他虽然疑惑尤辜雪在牢里的种种,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人不是自己的女儿。
  谁知道,姑娘家家的会对自家妹妹干出泼黑狗血驱邪这样的荒唐事,一气之下,他把三姐妹一道叫进了书房。
  三个姑娘家站在书案前,长得都亭亭玉立的,老大端庄大方,老二娇俏却也泼辣,整天像个炮仗,以往最乖巧的的老四却变得沉稳了一些,那双眸子比从前亮了很多,眼神坚毅的让人实在是挪不开眼。
  尤旬叹了一口气,冲着尤辜雪招了招手,她不明所以,瞅着不像是在兴师问罪,也就也遵从的过去了。
  温热的手掌摸了摸她头上变粉的伤疤,尤旬心里一疼,声音也不自觉的软了下来:“小幺儿,还疼吗?”
  父母早逝,尤辜雪也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父亲的关怀里,现如今的这种关爱,促使她鼻尖泛酸,神情木讷。
  “不疼的。”
  下一刻,尤旬的手掌掐在了她的耳朵上,微微用力,疼的她龇牙咧嘴:“阿爹,疼~”
  尤旬眉毛一竖:“你还知道疼啊?那燕熹是什么人?当朝的新权贵!你敢跟他硬碰硬?还献计策?换个人栽赃陷害?尤辜雪,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尤家虽然也是世家,但是一直不温不火,存在感不强,最大的原因,就是这圣贤书读的太多了,为人处事会有些迂腐,才会在开始就让燕熹先捏住了。
  而且,燕熹作为一个孤家寡人,背后没有势力却可以在这个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这样的人,手段可想而知,尤旬一想到燕熹三番五次的对他的女儿起杀心,他就浑身冒冷汗。
  “阿爹,你听我说。”尤辜雪把自己的耳朵从他的手里救出来,舒缓了一下疼痛感,“现在的朝堂局势是很明显的,我们家一直走的明哲保身的路,我也知道阿爹的心思,可是,现在人家把刀都架在我们的脖子上了,不反击,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尤家。”
  “而且,阿爹你读书多,为官多年,有些事您是心如明镜的,这人间的赌博和秦楼楚馆是个销金窟不假,可是也祸害了不少的百姓,里面有多少的民脂民膏,燕熹既然是新权贵,势力蒸蒸日上,我给他个树立好名声的机会,他为何不做,非要逮着我们尤家这个不合理的借口不放?”
  尤旬皱眉:“那你又为何确信这个赌场和秦楼楚馆一定有问题?”
  尤辜雪话说的不差,可是,生生的将民间的赌场和秦楼楚馆与赈灾银案强行凑在一起,不免有些牵强。
  “我大雎朝才安稳不过几年,外部征战也有很久了,而今国库拨款赈灾银都是有些紧仄,偏生青楼和赌场富得流油,各行各业都萧条的很,就他们过的风光无限,这背后如果无人撑腰,打死我也不信,而且,这结果您不是也看到了?陛下的圣旨都颁布下来了。”
  是的,若是燕熹没有采纳尤辜雪的建议,他们尤家也不可能转危为安,只是,尤辜雪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分析局势却头头是道。
  尤惊春有些担忧道:“可是,咱们这么栽赃陷害,周家不会伺机报复吗?”
  尤旬也被大女儿的话说的幡然醒悟,他们尤家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文官,而周啸风的手上,可是握有兵权的,跟他结下梁子根本没有好果子吃,正要问时,却听见尤辜雪笑了一声。
  “长姐怕什么?查账赌场,在朝堂上撕开周老将军私设赌场的人,是燕熹,不是我尤家。”
  这么一说也是,可是转而一想,燕熹被周家记恨上,岂不是会怪罪尤家?
  再说了,尤辜雪在背后捅这一刀,难免周家什么时候会察觉,到时候秋后算账,也是麻烦。
  尤旬有些头
  疼的按了按眉心,他尤家这次,真是虎口拔牙才得以生存,得罪就得罪了吧,不然的话,死的就是他尤家了,不过,尤辜雪的举动倒是提醒了他,从今往后,怕是很难再独善其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