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曾经去芬兰三年一度的观鲸活动,是她唯一的消遣时间。
  虽然聆海的观鲸计划,只是一场实践性的体验活动。
  但她还是以一名普通的游客身份,报名了此活动。
  到达聆海后她来到指定的酒店,与观鲸团的成员汇合。
  这次的成员让她有些意外,大部分都是一群八九岁的小孩,还有几个退休的干部。
  看到唯一的年轻成员陈昭时,其他人都很友好,递来吃的喝的。
  陈昭都是礼貌婉拒,先去休息了一晚上。
  等次日一早,他们便登上了前往西沉岛的游艇。
  说实话,一开始陈昭并不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观鲸体验。
  在一个不确定能否观到鲸的小游艇上出海,听着一些不太听得懂的语言,又被逐渐升起的太阳暴晒。
  没有准备足够防晒装备的她,不到一会就已经被晒得满面通红。
  她倚靠在甲板的栏杆上,承受着海洋的颠簸,手里攥着领队特意发的晕船药,有些想吞下去。
  以往的观鲸,都是坐着最豪华的游轮,行走在冰川之间,遥看那深蓝色的海域,一头头的座头鲸涌出海面,无比壮阔。
  然而现在别说鲸鱼了,就连海鸥都难得瞧见。
  当然,陈昭也被晒得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期待奇迹出现。
  她环顾四周,想着是否要去和领队借个帽子挡下阳光,然而就在她动身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看多了写字楼里西装革履的男士,像眼前这般骨量感,野生感极重的男生,总能第一眼抓到她的目光。
  还有几个和他同行的人,他们一起从小船来到游艇上,同样的黑色冲锋衣,他却包裹着独特的距离感。
  肩膀宽直,即便宽松的冲锋衣下,也能感受出在腰部收窄的硬阔线条。
  为首的人自称他们是西沉科学院海洋哺乳动物研究与科学教育的团队人员,此次观鲸活动,也是他们联合西沉小岛政府开发的旅游体验项目。
  由于这是第一批活动参与者,他们研究人员会亲自接待他们,为他们讲解关于布氏鲸的一切。
  小孩子们兴奋起来,接二连三地问起问题。
  唯独陈昭,心慌了起来。
  她垂下眼眸,攥紧手指,曾经那萦绕在她脑海里的那个噩梦,再次浮现。
  直到那双令她痴迷过的手指,夹着一顶太阳帽至她面前。
  见她没接,男人直接放到她腿上,又转身去给别人发放太阳帽。
  顺着他离开的身影,陈昭抬眼,重新看向了那位离开明港七年,也离开了她七年,敬她如长姐的沈确。
  他也是当年和姑姑一起从赫兹地区带回来的孤儿,库尔马西。
  姑姑离世前,总是亲切地唤他为小马西。
  “早在300多年前,康熙年间就有书籍记载,聆海有‘大鱼’,但后来随着环境变化,‘大鱼’的数量急剧减少,我们国家一度被认为没有大型鲸类生存了。”
  团队为首的中年男人言语温和地弯着腰,和小朋友们耐心讲解。
  其中一个小朋友举手发问:“那我们为什么现在又有了呢?”
  男人笑着说:“可能是近年来的海洋环境变化,我们研究人员呢又日以继夜地追鲸观测,在三年前就发现了分布在这里的大型鲸类群体。这些海洋巨人又重新回到我们身边了。”
  “西沉岛是我们国家唯一能稳定看到鲸类的地方,而这个“唯一”的背后则是人类与动物之间一场‘失而复得’。”
  在男人讲解的背景音中,陈昭戴上太阳帽,想回船舱坐一会。
  然而没多久,那个黑色身影便坐在了她对面。
  那双锋锐的眼睛,墨黑的瞳孔就这样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他握着一支钢笔,眉梢轻挑:“昭姐,你还真是……不会错过任何一场观鲸活动。”
  “多年不见,怎么?不认我这弟弟了?”
  陈昭抬起眼眸,见他脱下冲锋衣外套,嘴角还勾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第2章
  这模样,哪里还是当初寄养在陈家那个乖巧听话,温柔体贴的沈确?
  更像是哪家浪荡又不正经的公子哥,来这打零工了。
  他转动着钢笔,平静地把手里的客房路线图递到她手里,咬牙轻懒:“不知道长公主你能不能住得惯。”
  撂下这话他便转身离开了船舱。
  时隔七年,准确来说,五年没见了。
  她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沈确二十岁生日过后,他便外出读书,直到五年前她结婚他回来过,后来便一直留在了聆海,再未踏足过明港。
  他是被自己抛弃,被陈氏赶出去的外人,所以他过的如何,陈氏没人关心。
  只有陈昭知道。
  但自己也从未找过他。
  直到这次,当然,她也不是特意过来找他的,只是单纯想过来看看这个新鲜的小岛。
  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沈确被带回明港那年,才十三岁。
  当时在竞争陈氏继承人的陈昭,为了拿下集团核心高层的肯定,毅然选择和姑姑远赴千里之外的赫兹少数民族地区,进行一场新丽集团前所未有的慈善活动。
  这个国内最后一支驯鹰游牧民族,在帕米尔高原从未远行过。
  那时她第一次去这种贫苦区,当天水土不服便卧床感染,烧了整整两天。
  姑姑为她找来了赤脚医生,而十三岁的小马西,则跟在医生的身边,怯生生地为陈昭端茶送水。
  陈昭拿出带过来的面包送给他。
  乖巧的马西用蹩脚的汉语,说了一声谢谢。
  后来陈昭在上完洗手间的路上,看到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的大孩子,围绕着马西,拽他的头发,踢他的脚,而他则张牙舞爪地想要反抗。
  却无奈力气有限,被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人踹倒在地。
  黢黑的脸上脏兮兮的一片,还被人抹了马粪。
  陈昭呵斥一声,吓退了那些孩子,横抱起小马西,用自己好不容易打来的清水给他洗脸。
  姑姑回来后觉得他可怜不已,一脸心疼地哭出了声。
  那个晚上,陈昭才知道,小马西的父亲在牧羊时坠崖而亡,母亲则和别人跑了,一起游牧的两个家庭见她可怜,便每家每户给他点吃的度日。
  但他却被那些家里的大孩子欺凌,晚上也只能睡在无人打理的帐篷里。
  后来在他们临行前的两天,姑姑看着远处牧羊的小马西,对陈昭说道。
  “他们很快就要去夏牧场了,但马西与他们而言是个累赘,我听说那些人在商量着将他丢去赫兹城内的孤儿院,但……我知道那个孤儿院,并没几个人。”
  “阿昭,姑姑想……带他回明港。”
  陈昭看着当时被水浸湿满头的小马西,就好像看到了玻璃倒影里的自己。
  她也是被父亲丢下的孩子,这种突如其来的共情感仿佛要令她窒息。
  几乎想都没想地点头应下:“姑姑有这想法的话,也没人能阻止你。他是个乖巧的孩子。”
  但那时,作为高原上的雏鹰,十三岁的库尔马西,与明港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格格不入。
  好在,他是极其聪明的。
  陈昭从回忆中抽离,刚好被小朋友的一声尖叫拉回思绪。
  “鲸鱼!鲸鱼!”
  但很快他的嘴被老师捂住:“嘘,我们不能打扰它们。”
  只见不远处的海岸线内,一块块三角背鳍在海面浮现,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是一只只张口觅食的庞然大物。
  游艇上的所有人举起手机,争先恐后地想要拍到那一闪而过的瞬间。
  不得不说,他们还是很幸运的,出海没多久就看到了鲸群。
  但这个惊喜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随着海上的风浪逐渐变大,他们不得不提前回港口。
  为时两天的活动,要在西沉小岛休息一晚。
  对于这个尚未完全开发的半旅游小岛,很多都是最原始的形态。
  众人一下船,领到各自的房间钥匙后便四处活动了。
  陈昭还留意了下那个身影,然而他们在出港
  口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她收回眼神,把刚才拍到的那张布氏鲸的图片,发给了赵写茹。
  很快,她的电话便响起来了。
  刚接通,赵写茹凌厉的声音便如雷贯耳的出现,还夹杂着公司开会前的讨论背景音。
  “你手术后不好好休息,跑那么远去观鲸?陈昭!你怎么想的?”
  在此之前,赵写茹觉得这世上最难搞,最任性的人,就是她的亲妹妹赵珈宜。
  现在看来,陈昭才是闷声干大事的人。
  “赵写茹,这也是我的下一个人生项目,我打算在这里开个小卖部。”
  “哈?你放着新丽集团的董事长位置不要,你要去当小卖部老板?你怎么不干脆再找个老实人二婚再回归家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