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暮色中，一辆黑色轿车一直停在单元楼外。
是容予的车。
容予没有走。
苏意眠的唇轻轻抿着，雨丝透过未关严实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将他乌黑柔软的发丝染上湿意，雾气蒙上他的指节和额头，蒙上他不知想着什么的一双眼瞳。
容予为什么不走？
容氏集团每天都有那么多公务要处理，每年春节的时候容予都不会闲着，更何况现在，尹薇前两天还说过最近都忙着加班，容予也脱不开身。
既然这么忙，那为什么不走呢。
苏意眠眼中有些茫然，心底升出不解。
他觉得之前的对话，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容予转身离开的时候，苏意眠以为，两人就到此为止了。他甚至连尹薇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觉得之后就真的不会再有交集了。
可看见楼下的车时，这一切又不确定起来。
苏意眠收拾房间的时候，在厨房清洗餐具的时候，蹲在地板上擦地的时候，脑子里都有些乱糟糟的，他总走神想着楼下的那辆车，想着容予为什么还在楼下。
将房间彻底打扫整理完，回到卧室的时候，苏意眠不知不觉地走到窗边，然后就发现，容予的车还停在那里，连位置都没有挪动半分。
随着天色一点点变暗，黑色轿车几乎与夜色隐匿在一起，苏意眠望着车窗处隐约可见的火星，突兀地又想，容予又在抽烟了吗？
苏意眠并不太能适应香烟里那股尼古丁的气息，最开始跟在容予身边的时候，容予来亲他，他偶尔还会发出控制不住的呛咳声。
后来……
苏意眠想了想，不止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很少在容予身上闻到刺鼻的烟味了。
有时看到容予拿着烟，也只是夹在手指间，没有点燃。
这种潜移默化变化的细节，苏意眠是没有关注到的，但现在看着在楼下车里隐约的那点火星，他却突然地想起这些。
苏意眠动了动胳膊，收回视线又看向放在手心里的药膏。
是有人白天送来的。
和药膏一起的，还有他留在玉月湾没有收拾走的其他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包括怀里正抱着的这个枕头，是容予当初得知他有睡眠问题，找人定制的有安眠作用的软枕。
原本显得空荡荡的一居室被送过来的这些东西给填满，苏意眠知道大概是容予的吩咐，送东西的人放下东西就转身离开，并不给苏意眠拒绝的机会。
是容予一贯的作风。
苏意眠拧开了药膏，挤出一些在手心，然后慢慢将乳白色的膏体在膝盖的淤青上晕开。冰凉的药膏缓和了一点疼痛，苏意眠脑海里又开始走神，想起自己给尹薇发的最后那条消息。
苏意眠是在被容予攥着手腕压在床上时，偏头后看到容予手上的擦伤的。
伤的位置在指关节处，隐约可见一点干涸的血迹，看起来是在哪里剐蹭到的。
容予一直没走，那那里的伤口应该也一直没有处理。
苏意眠想着这些，手上重了一点，疼得“嘶”了一声。
他给自己轻轻吹了一下，涂完药后，视线重新落到依旧没有动静的车上。
苏意眠最后看了一会儿，然后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拿着一套衣服去了卫生间。
--
老旧的居民楼很安静，晚上下起雨，走动的人便更少，只能听见雨声敲打在车玻璃上的沉闷声响，刮雨器缓慢工作着，车内一道身影点着烟，眸光晦暗，端坐良久。
香烟静静在指间燃着火星，容予并没有抽，他沉默地用空闲的手指轻点着思索着什么，等香烟一根根燃尽，又重新点上，手指被火星灼烫时，能让他此刻漠然凝滞的大脑更清醒几分。
车窗大开着，外面的雨被风吹着飘进车，将昂贵的内饰淋湿，而车内人一贯冷峻的面容此刻露出罕见的似是出神的神色。
他的大脑里此刻都是从昨天到现在，苏意眠留下的纸条，发来的信息，说出口的那些话，脸上露出过的那些神情。
他像解读集团文件那般解读着这一切，抽丝剥茧地拆解着苏意眠的所有反应，他将三年来两人相处的一幕幕也都在脑海里全数过了一遍，结合少年今天决然而认真的话语，包括对他和周迎的那些误解，通通像解读一份汇报文件一样一点点回忆、拆解。
如雕塑般在车里一直坐到夜幕四合，容予将最后一根烟掐灭，深邃漆黑的一双眼微抬，直直望了一眼窗外单元楼，五楼已经彻底关上的那扇窗户。
原以为小兔好养，却原来只是他以为。
高敏又高心防的小兔，口口声声说一切都只是因为协议的小兔，说以后都不要联系时眼圈红红的小兔。
从前黏着他，现在又推开他。
看起来不想跟他有牵扯，却又在说着一切都结束了时还偷偷留意了他手擦伤这样泄露柔软的事。
容予起初过于关注少年对周迎的态度，找到人后，听见原来是一场误会，又以为症结在这里，误会解开，小兔会愿意跟他回家，直到又被拒绝，他才发现，没有那么多理由，这只从前乖的不行的小兔，就只是想逃。
苏意眠只是想从他身边跑走。
从前一味的乖顺，那些所谓的黏人的表现，都只是因为被他“强迫”了。
“强迫”两个字，容予今天从苏意眠口中听到了很多次。
原来这三年，耳鬓厮磨、朝夕相对的三年，对苏意眠来说，都是被那份协议，被他，给强迫的么。
容予忍不住想，如果强迫可以换来想要的，那没什么不好。
将逃跑的小兔抓回别墅，放在他精心打造的舒适的窝里，给他戴上锁链，拷在床上，只能待在他的身边，做被他强迫着豢养的小兔，只能依附着他生存……
那样，小兔会乖吗？会恢复成从前的模样吗？会和以前一样用漂亮的眼睛望着他，冲他喊好听的称呼吗？
容予手指轻点的动作未停，仔细思考着，看起来很认真地在考虑着脑海里的构想。
但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念头。
那样他或许会变乖，会离不开他。
但容予想起之前会主动拎着小蛋糕出现在他办公室里的苏意眠，想起带人参加晚宴时主动挽着他对他笑的苏意眠，想起很多个夜晚跑来跑去在厨房里给他准备夜宵的苏意眠。
锁起来，锁在床上，就见不到那样可爱的兔子了。
那不是容予想要的。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容予并不想像那样把人给抓回去。
会把人吓坏的。
--
苏意眠在卫生间换好衣服，手上拿着刚给自己涂完的那管药膏，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时，他找了找雨伞，却没有找到。
出门的念头本就不那么坚定，现在遇到一个很小的阻碍，他心底就开始有些动摇起来。
犹豫地站在客厅里，苏意眠垂着眸子捏紧了手中的药膏，一步一步又走回卧室的窗边，从窗户往外看去。
刚才走出去时将窗户的缝隙给关上了，这会儿雨丝被彻底隔绝在外面，雨也下的更大了些，苏意眠再次往方才车停着的楼下看去，然后发现，车已经不在那里了。
容予走了。
苏意眠怔了片刻，眼睫轻微颤了两下。
……走了就好。
他放下拿着的药膏，将敞开的窗帘拉上，一个人安静地又回到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换回睡衣，最后以一个头朝下埋着脸颊的姿势趴在床上，关灯睡了过去。
之后的几天，苏意眠没有课，他陆陆续续将需要置办的东西补齐，同时通过中介加上了房东的联系方式。
房东人很好，说房子里的一些电器和家具都太老旧了，怕出事故，原先就打算换一批，但一直没时间。听说苏意眠刚搬进来，他就问过了苏意眠的意见，然后约了一个时间，说安装师傅会上门替换老家具，麻烦苏意眠给开门看着一点。
安装师傅上门的那天，苏意眠有些惊讶。
原本以为只是替换个别家具，但用了半天的时间，等师傅们收拾好旧的那些物件走后，苏意眠看着几乎被换了个遍的室内家具，觉得房东大概是记错了原本的布局，还多添置了很多原先没有的东西。
他在微信上跟房东道谢，房东热情地说不用，说这样也是为了之后好租。
苏意眠不觉得房东的话有什么问题，没有多想，道完谢后就没有跟房东再联系。
他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职，然后在校园网站里应聘了一家摄影公司的实习，实习面试的时间在下周，他这几天一直在为这个面试做准备。
摄影公司名叫“迎白”，公司地址离桐林小区大概五站路的距离，苏意眠面试那天提前了半小时到，工作人员给他发公司宣传册让他先坐在休息区稍后，他道谢后接过来，翻开后看见股东介绍页时，双眼有些意外地睁大，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是容予的车。
容予没有走。
苏意眠的唇轻轻抿着，雨丝透过未关严实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将他乌黑柔软的发丝染上湿意，雾气蒙上他的指节和额头，蒙上他不知想着什么的一双眼瞳。
容予为什么不走？
容氏集团每天都有那么多公务要处理，每年春节的时候容予都不会闲着，更何况现在，尹薇前两天还说过最近都忙着加班，容予也脱不开身。
既然这么忙，那为什么不走呢。
苏意眠眼中有些茫然，心底升出不解。
他觉得之前的对话，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容予转身离开的时候，苏意眠以为，两人就到此为止了。他甚至连尹薇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觉得之后就真的不会再有交集了。
可看见楼下的车时，这一切又不确定起来。
苏意眠收拾房间的时候，在厨房清洗餐具的时候，蹲在地板上擦地的时候，脑子里都有些乱糟糟的，他总走神想着楼下的那辆车，想着容予为什么还在楼下。
将房间彻底打扫整理完，回到卧室的时候，苏意眠不知不觉地走到窗边，然后就发现，容予的车还停在那里，连位置都没有挪动半分。
随着天色一点点变暗，黑色轿车几乎与夜色隐匿在一起，苏意眠望着车窗处隐约可见的火星，突兀地又想，容予又在抽烟了吗？
苏意眠并不太能适应香烟里那股尼古丁的气息，最开始跟在容予身边的时候，容予来亲他，他偶尔还会发出控制不住的呛咳声。
后来……
苏意眠想了想，不止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很少在容予身上闻到刺鼻的烟味了。
有时看到容予拿着烟，也只是夹在手指间，没有点燃。
这种潜移默化变化的细节，苏意眠是没有关注到的，但现在看着在楼下车里隐约的那点火星，他却突然地想起这些。
苏意眠动了动胳膊，收回视线又看向放在手心里的药膏。
是有人白天送来的。
和药膏一起的，还有他留在玉月湾没有收拾走的其他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包括怀里正抱着的这个枕头，是容予当初得知他有睡眠问题，找人定制的有安眠作用的软枕。
原本显得空荡荡的一居室被送过来的这些东西给填满，苏意眠知道大概是容予的吩咐，送东西的人放下东西就转身离开，并不给苏意眠拒绝的机会。
是容予一贯的作风。
苏意眠拧开了药膏，挤出一些在手心，然后慢慢将乳白色的膏体在膝盖的淤青上晕开。冰凉的药膏缓和了一点疼痛，苏意眠脑海里又开始走神，想起自己给尹薇发的最后那条消息。
苏意眠是在被容予攥着手腕压在床上时，偏头后看到容予手上的擦伤的。
伤的位置在指关节处，隐约可见一点干涸的血迹，看起来是在哪里剐蹭到的。
容予一直没走，那那里的伤口应该也一直没有处理。
苏意眠想着这些，手上重了一点，疼得“嘶”了一声。
他给自己轻轻吹了一下，涂完药后，视线重新落到依旧没有动静的车上。
苏意眠最后看了一会儿，然后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拿着一套衣服去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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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居民楼很安静，晚上下起雨，走动的人便更少，只能听见雨声敲打在车玻璃上的沉闷声响，刮雨器缓慢工作着，车内一道身影点着烟，眸光晦暗，端坐良久。
香烟静静在指间燃着火星，容予并没有抽，他沉默地用空闲的手指轻点着思索着什么，等香烟一根根燃尽，又重新点上，手指被火星灼烫时，能让他此刻漠然凝滞的大脑更清醒几分。
车窗大开着，外面的雨被风吹着飘进车，将昂贵的内饰淋湿，而车内人一贯冷峻的面容此刻露出罕见的似是出神的神色。
他的大脑里此刻都是从昨天到现在，苏意眠留下的纸条，发来的信息，说出口的那些话，脸上露出过的那些神情。
他像解读集团文件那般解读着这一切，抽丝剥茧地拆解着苏意眠的所有反应，他将三年来两人相处的一幕幕也都在脑海里全数过了一遍，结合少年今天决然而认真的话语，包括对他和周迎的那些误解，通通像解读一份汇报文件一样一点点回忆、拆解。
如雕塑般在车里一直坐到夜幕四合，容予将最后一根烟掐灭，深邃漆黑的一双眼微抬，直直望了一眼窗外单元楼，五楼已经彻底关上的那扇窗户。
原以为小兔好养，却原来只是他以为。
高敏又高心防的小兔，口口声声说一切都只是因为协议的小兔，说以后都不要联系时眼圈红红的小兔。
从前黏着他，现在又推开他。
看起来不想跟他有牵扯，却又在说着一切都结束了时还偷偷留意了他手擦伤这样泄露柔软的事。
容予起初过于关注少年对周迎的态度，找到人后，听见原来是一场误会，又以为症结在这里，误会解开，小兔会愿意跟他回家，直到又被拒绝，他才发现，没有那么多理由，这只从前乖的不行的小兔，就只是想逃。
苏意眠只是想从他身边跑走。
从前一味的乖顺，那些所谓的黏人的表现，都只是因为被他“强迫”了。
“强迫”两个字，容予今天从苏意眠口中听到了很多次。
原来这三年，耳鬓厮磨、朝夕相对的三年，对苏意眠来说，都是被那份协议，被他，给强迫的么。
容予忍不住想，如果强迫可以换来想要的，那没什么不好。
将逃跑的小兔抓回别墅，放在他精心打造的舒适的窝里，给他戴上锁链，拷在床上，只能待在他的身边，做被他强迫着豢养的小兔，只能依附着他生存……
那样，小兔会乖吗？会恢复成从前的模样吗？会和以前一样用漂亮的眼睛望着他，冲他喊好听的称呼吗？
容予手指轻点的动作未停，仔细思考着，看起来很认真地在考虑着脑海里的构想。
但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念头。
那样他或许会变乖，会离不开他。
但容予想起之前会主动拎着小蛋糕出现在他办公室里的苏意眠，想起带人参加晚宴时主动挽着他对他笑的苏意眠，想起很多个夜晚跑来跑去在厨房里给他准备夜宵的苏意眠。
锁起来，锁在床上，就见不到那样可爱的兔子了。
那不是容予想要的。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容予并不想像那样把人给抓回去。
会把人吓坏的。
--
苏意眠在卫生间换好衣服，手上拿着刚给自己涂完的那管药膏，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时，他找了找雨伞，却没有找到。
出门的念头本就不那么坚定，现在遇到一个很小的阻碍，他心底就开始有些动摇起来。
犹豫地站在客厅里，苏意眠垂着眸子捏紧了手中的药膏，一步一步又走回卧室的窗边，从窗户往外看去。
刚才走出去时将窗户的缝隙给关上了，这会儿雨丝被彻底隔绝在外面，雨也下的更大了些，苏意眠再次往方才车停着的楼下看去，然后发现，车已经不在那里了。
容予走了。
苏意眠怔了片刻，眼睫轻微颤了两下。
……走了就好。
他放下拿着的药膏，将敞开的窗帘拉上，一个人安静地又回到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换回睡衣，最后以一个头朝下埋着脸颊的姿势趴在床上，关灯睡了过去。
之后的几天，苏意眠没有课，他陆陆续续将需要置办的东西补齐，同时通过中介加上了房东的联系方式。
房东人很好，说房子里的一些电器和家具都太老旧了，怕出事故，原先就打算换一批，但一直没时间。听说苏意眠刚搬进来，他就问过了苏意眠的意见，然后约了一个时间，说安装师傅会上门替换老家具，麻烦苏意眠给开门看着一点。
安装师傅上门的那天，苏意眠有些惊讶。
原本以为只是替换个别家具，但用了半天的时间，等师傅们收拾好旧的那些物件走后，苏意眠看着几乎被换了个遍的室内家具，觉得房东大概是记错了原本的布局，还多添置了很多原先没有的东西。
他在微信上跟房东道谢，房东热情地说不用，说这样也是为了之后好租。
苏意眠不觉得房东的话有什么问题，没有多想，道完谢后就没有跟房东再联系。
他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职，然后在校园网站里应聘了一家摄影公司的实习，实习面试的时间在下周，他这几天一直在为这个面试做准备。
摄影公司名叫“迎白”，公司地址离桐林小区大概五站路的距离，苏意眠面试那天提前了半小时到，工作人员给他发公司宣传册让他先坐在休息区稍后，他道谢后接过来，翻开后看见股东介绍页时，双眼有些意外地睁大，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