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祖世德也只收到兵部一封回复:
  收不回白城,提头来见!
  当年祖世德和王夫人育有一儿一女,长子名唤祖鹤旋,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祖鹤旋自小聪慧,能骑善射,祖世德很骄傲,常常把他带在身边。
  只是回丹一役,在一次混战之中,祖鹤旋被回丹人掳走。
  回丹人以此要挟,要祖世德退兵千里。
  在民族大义面前,祖世德不敢苟求平安,坚持不肯退兵,在城下大喊:“你们便是杀了他又如何!”
  而没几日,祖鹤旋便被回丹人残忍杀害,尸体被大卸八块,悬挂在了城墙之上。
  这也是王夫人一生的伤痛。
  王夫人深明大义,跪在城下,看着城门前七零八落的尸体,只说了句:“我儿为国捐躯,光宗耀祖!”
  只是自那之后,她便与祖世德离心。
  后来祖世德在北国之乱中一战成名,平步青云,成了周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王夫人再是县丞之女,相较之下,也只称得上“糟糠之妻”了。但祖世德也一直不离不弃,对王夫人情深义重。
  祖鹤旋惨死之后,两人只剩祖文茵一个女儿。
  王夫人不愿再看到祖世德,同房更是不可能。
  但祖世德也只是领回了周权、周祈安两个孩子,收为义子,而未曾考虑过纳妾。
  直至今日,也只有王夫人一位正妻。
  因着这个,外界也一直有祖世德惧内的说法。
  将军府卧室内,周祈安一边听着这段往事,一边张开双手,任两个丫鬟帮他更衣。
  这一天下来,他饭只吃了一顿,衣服倒是换了三套。
  换完,周祈安走到铜镜前看了一眼。
  这宿主虽瘦,个子倒是挺高,一米八是有的,整个人身姿颀长,看着十分清贵。一身青色长袍,腰间系了条玉革带,一支金簪高高束起了乌黑的长发,神色明朗,有少年之气,不愧是从小在长安城接受贵族教育的公子哥了。
  穿戴完,周祈安问:“那一会儿我要怎么称呼王夫人?”
  王荣在祖府做了十多年的账房,也算看着周祈安长大,对兄弟俩的过往也十分了解。后来将军与夫人大婚,另立府邸,王荣这才被分了过来。
  王荣说:“当年二公子年纪还小,不到三岁,很快就改口叫阿爹阿娘了。至于咱们将军,那会儿已经大了,一直是叫义父、夫人的。后来二公子从祖府搬出来,不知怎的,也跟着将军一起叫起了义父,有时也叫阿爹,混着叫。不过对王夫人倒是一直叫阿娘,毕竟是从小把二公子带大的,也亲近些。”
  周祈安道:“懂了,那我一会儿就叫阿娘吧。”
  “如此最好。”
  ///
  长安城,安兴坊,镇国公府。
  今日老爷要在府中设宴,看着进进出出、熙熙攘攘的丫鬟、仆人,王夫人没得心烦,也懒得亲自料理,只让大丫鬟琴儿操持,自己带着外孙女到后院躲清静去了。
  年轻时,王夫人也并非喜静之人。
  当年在关外戍边,祖世德手底下有几个同乡的部下,大家在苦寒之地守望相助,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闲暇之余,王夫人也乐意杀鸡宰羊,亲自下厨招待他们,也会和他们喝一杯。
  当年拼死把旋儿尸体抢回来的,也正是这几个部下。
  只是后来,祖世德渐渐与昔日的部下离心离德,这些部下也都老的老,死的死,能打的又都被他派去戍边,如今他手底下早换了一波人。
  换了一波他自己打小带出来、对他唯命是从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里,除了权儿,除了怀信、怀青两兄弟,还有一个土匪出身叫李闯的大老粗,剩下的她也叫不上名字,这种宴饮她便也能躲就躲了。
  今日天气好,王夫人命仆人在湖心亭放了只摇椅,自己躺在摇椅上慢慢摇着,听着栀儿在一旁“咿咿呀呀”地读书识字,听着鱼儿在湖中游来游去,听着微风拂柳,发出簌簌的声响。
  而正闭目养神,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阿娘。”
  “康儿?”说着,王夫人连忙睁眼,四处寻他,终于看到了檐廊下瘦了一圈的周祈安。
  记得当年,祖世德把三岁的周祈安抱回来,塞进了她怀里时,这孩子瘦得像只病猫似的,乖得让人心疼。
  这么瘦小的孩子,体质自然差些。
  记得他小时候每年总要病一场,她便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康儿,只求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
  后来康儿大一些了,可以进补,她又寻遍了名医为康儿补身,他哥哥也带他到军营强身健体,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一些,结果这一卧病,整个人快瘦成一半了!
  周祈安走进湖心亭,给王夫人行了个大礼说:“儿子给娘请安。”
  “快起来。”说着,王夫人把他扶了起来,握住了他的手,心疼地道,“瞧你瘦的,都快瘦成一根针了!”说着,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周祈安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还好吧。
  其实瘦点健康,太胖了容易得高血压、冠心病。
  王夫人又道:“你弟弟就是个孽障!打小他就欺负你,长大了,他养的畜生也来欺负你!等他回来了,我一定打他替你出气!”
  那日宫里传来消息,说祖文宇的马惊了,把周祈安撞下了马背,还往周祈安额头上踹了一脚。
  王夫人当即便觉得,这祖文宇是不是故意的?
  后来又听太监说,祖文宇的马一开始是冲着皇上去的,周祈安为了救驾,这才挡在了前面,王夫人这才相信马儿是真的惊了。
  她便感念康儿心善,若不是康儿挡在前面,真让这孽障冲撞了皇上,后果不堪设想。
  王夫人也派了人到周府询问,只是仆人回来说,二公子没事,正在用晚膳呢,用得可香了,她也就放心了。
  晚上祖文宇回来,她还捶了他一顿,结果祖文宇又哭她偏心。
  她一时心烦,干脆关上门两个都不见。
  这一年来祖世德、周权都去了前线,府里也少有人走动,她一个妇人待在院子里消息也不灵通。
  后来康儿逐渐病重,周府也没派人来通报一声,她只觉得孩子大了,都不来问她的安了,还有些暗自伤心。直到昨天祖世德回来了,她才得知康儿伤得很严重,差点没挺过来。
  她一个深闺妇人,消息还没身在一千里外,靠八百里加急接收消息的祖世德灵通。
  好在如今,康儿已经大好。
  第7章
  王夫人拉他到湖心亭坐下,叮嘱道:“儿啊,你可要好好补一补身子了。对了,启州的羊肉你吃上了没有?”
  “启州的羊肉?”
  王夫人点了点他:“一看你就不知道!”
  这次大军班师回朝,从启州赶了一万头羊回来。
  启州的羊肉确实香,炖成羊汤,那叫一个鲜美,且没有膻味,和京城的羊肉压根不是一回事儿。
  只可惜这一路赶过来,羊群死的死、瘦的瘦,到了京城时还剩六千只不到。
  军中挑了三千只品相上乘的,进贡给了宫里,宫里留了一些便又赏了朝中大臣。
  剩余三千只品相差一些的,便都留在了军中,分发给了此次征战的将领,叫他们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镇国公府所在的安兴坊就在皇城根下,地段极佳,住在这儿的也都是朝中大臣。
  最近王夫人坐在院子里,总感觉有一股羊汤味儿从四面八方飘过来。
  周祈安则一脸问号,有这好事怎么都没人叫他?
  王夫人笑他是个小可怜,命丫鬟端一碗羊汤来,再拿些启州的瓜果。
  “还有瓜果?”
  听到这儿,蹲在一旁佯装看书,小身子却歪七八扭,片刻不得消停的小姑娘“咯咯咯”地乐了起来,直言道:“叔叔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周祈安已经观察她好久了,只是阿娘一直问话,他也不好不答。
  听小姑娘跟他说话,他这才走上前去把小姑娘掳了过来,高高抱了起来,见小姑娘圆圆的脸上一双亮晶晶的杏眼,看着可爱又聪慧,性格还挺开朗。
  周祈安高高抱着她道:“想必你就是我那三岁的小侄女,周惠栀了吧?”
  周惠栀被他高高抱着,小手郑重其事地搭在了他肩膀道:“叔叔,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你叔叔脑子被马踢坏了!”
  这中气十足的中年男音从前院檐廊处传来,周祈安循声望去,见是义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周权、怀信、怀青、李闯等人。
  “爷爷!”说着,周惠栀一溜烟跑了过去。
  爷爷?周祈安对这称呼感到惊讶。
  看来他这位英武神气的大哥,娶了祖大帅的千金为妻,虽也搬出去另立了府邸,但到头来也跟入赘没什么分别了。
  周权又是祖世德义子,祖世德又少子,想要个亲孙女,让栀儿叫自己一声爷爷似乎也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