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是有事要忙吗?”汤岁以更轻的语气问。
  “没有。”陈伯扬答,“但他们约会,我不想做电灯泡,连个陪我的人都没有。”
  窗外,黄昏浸染了半边天空。教学楼后的水上公园人声浮动,模糊的笑语随风飘进来。汤岁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好半晌才道:“那我也去。”
  陈伯扬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又似乎在忍笑,眼角弯出温柔的弧度:“嗯,一起吧,想吃什么?”
  汤岁答:“不饿。”
  烟花汇演中心地处于海岛旁,傍晚,一盏盏路灯亮起,湿咸的风迎面而来,带着初夏特有的潮热。
  附近有许多景点商铺,贩卖特色小吃饮品和纪念物。陈伯扬侧身挡住拥挤的人流,再次询问汤岁:“想吃什么?不许再说不饿,我很饿。”
  汤岁的目光飘向不远处的甜品店,说:“菠萝油。”
  “去店里吃?”
  “外带吧。”汤岁开始从书包里翻零钱,他不能每次都叫陈伯扬请客,朋友之间不能这样,太不像话了。
  陈伯扬看出汤岁的想法,道:“我去买,你到那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位置,方便晚点看烟花,不然等下人多起来,我们挤不进去。”
  汤岁觉得有道理,便往他手里塞零钱,后者笑了笑:“你牺牲自己练舞的时间专门陪我,我该请客才对。”
  汤岁说:“这是两码事。”
  见他执意,陈伯扬把钱收下,给出承诺:“下次带你去半岛酒店吃饭,作为补偿。”
  不等汤岁回答,他便抬手捏了捏汤岁小巧的下巴,神色自然道:“你先去。”
  那一触即离的触碰像通了电,汤岁僵着身子,脊背麻木,像一款被设定新程序的老旧机器人,木然地执行着“找位置”的命令。
  看来陈伯扬的顾虑完全正确,前来看烟花汇演的人很多。汤岁踮起脚尖,眺望着思索了一阵,找来四把公共藤椅放在燃放对面的栅栏一侧。不似前排那样热闹非凡,这里安静且观感尚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光线略暗。
  他安顿好后,给陈伯扬发去消息说明位置,又叫对方传达给另外二人,然后在最左侧落座,老老实实开始等待。
  天将黑未黑,海岛边人声鼎沸,一些工作人员开始检查烟花燃放场地,边疏散人群。汤岁望着远处的楼宇灯火,恍恍惚惚失神。
  他最近总是有这种感觉。
  那些先前从未注意过的景色原来这样美,可他从来没有时间驻足好好欣赏一下。忽然在某个时刻可以缓口气,汤岁竟然生出一种强烈的脱轨感。
  叮铃——
  清脆的铃声随风飘来。
  汤岁睁开眼,一串透明风铃正在眼前轻轻摇曳。铃铛下的橙红鲤鱼挂饰微微晃动,底部的铜牌在暮色中泛着微光,上面刻着一行英文字母。
  陈伯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藤椅旁,温声问:“睡着了?”
  “没有,坐吧。”汤岁把放在隔壁位置的书包拿回来,解释:“这里虽然靠后,但很安静,适合看烟花。”
  第11章
  陈伯扬买了很多小吃。
  淋好咖喱酱的鱼蛋,虾滑,两份菠萝油和杨枝甘露,还有一盒华夫饼。
  汤岁目不转睛盯着看,肚子咕噜咕噜开始叫。他其实很饿了,早上没吃,午餐是一袋盗版面包,此时对于热气腾腾裹满酱汁的虾滑完全没有抵抗力。
  陈伯扬把纸袋口往下撕开,递来,汤岁乖乖接住,直接上口咬。
  虾滑是和茄子豆腐一起酿的,油炸后淋上甜辣酱汁,口感极好。汤岁吃得沉默专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三两下就吞掉,陈伯扬便递来下一份小吃。
  对方无微不至,甚至还会把杨枝甘露里的小料摇匀,插入吸管。
  “最喜欢哪个?”陈伯扬问。
  “都挺好的。”汤岁吸着杨枝甘露,冰凉的甜品滑过食道。他音色平淡,但从眉眼上观察不难看出有一种美食填饱肚子的餍足感。
  陈伯扬温和笑着:“没有最喜欢的吗?”
  视线默默扫过纸袋,汤岁不知想到什么,回答:“菠萝油。”
  “好。”陈伯扬点点头,“我记住了。”
  还不等汤岁努力思考这句话的含义,远处传来汪浩安的声音。对方提着几盒冰淇淋,简乐怀里是一束玫瑰花,俩人喜庆地跟刚结完婚似的往这边奔。
  刹住车后,汪浩安打开袋子,示意二人拿:“我说叫你俩去吃饭,怎么都不来呀?”
  根本不明白情况的汤岁选择沉默。陈伯扬随手拿了盒冰淇淋,汪浩安大喊:“放下!香草味是给乐乐的,你重新挑。”
  简乐被吓了一跳,一手抱花一手摸摸心脏:“神经病啊,小声点。”
  “好好好。”汪浩安嘴脸一变,从陈伯扬那儿夺过冰淇淋去哄人了。
  陈伯扬无言片刻,拿过袋子撑开,询问汤岁:“草莓,柠檬雪芭,咖啡,你想吃哪种口味?”
  冰淇淋份量不算小,盒面上印着一串大大的字母:movenpick
  汤岁回答:“草莓。”
  可等他拆开尝了一口,陈伯扬才说:“我也想吃草莓的。”
  汤岁顿住。
  夜色如绸,陈伯扬靠在椅背上微微侧目看过来,眼睛深邃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那,怎么办?”汤岁为难道,“没有草莓味的了。”
  “不能一起吃吗?”陈伯扬目光变得单纯,反问。
  甜莓果味混着奶香在舌尖溢开,汤岁听见自己呆板的声音:“......能。”
  陈伯扬很有礼貌:“你介意吗?”
  汤岁摇头:“我不介意。”又补充:“你.....不介意就行。”
  陈伯扬:“我也不介意。”
  一旁的汪浩安听到这段对话,眼神古怪地看过来,在二人身上流转,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陈伯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不等他更深一步思考,简乐抓住他的胳膊摇摇,声音欣喜:“要放烟花了。快看快看。”
  汤岁闻声也抬头,月光在远处的浪尖碎成银屑,倏忽间——
  砰!
  一簇火种挣脱海平线,在深蓝色天幕上绽开。
  先是蓝色蕊心,然后化作千万点流星坠向幽深的海面,浪花借助那些光点,轻轻晃着,像一海碎钻。
  第二朵,第三朵接连盛开,每一次绽放都引来潮声的轻叹。
  烟火与海,在黑暗中彼此描摹。
  陈伯扬侧目,烟花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汤岁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他瞳孔里闪烁着光彩,眉目笑吟吟的,唇瓣饱满,微微湿润,像一颗刚成熟的红苹果。
  此时此刻他鲜活得不像话,连带着眼下那颗红色的小痣都像被燎着了,在夜色中轻轻跃动,可爱至极。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徐徐拂来,陈伯扬慵懒地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耳边是浪花、烟花和遥远的人声,依稀还可以听见身侧传来汪浩安‘’牵一下就牵一下‘’的催促。
  他不由自主又将目光放到汤岁的手上,汤岁似有所感,侧目看过来,二人就这样静静对视几秒,又默契地各自偏转。
  烟花一共燃放七轮,每轮十五分钟,然而在中途汪浩安就带着简乐不知去哪儿了。
  陈伯扬将风铃系在汤岁书包的搭扣上,指尖轻拨,银铃便绽出一串清越的颤音:“送你的。”
  汤岁垂眸看着:“谢谢。”
  “怎么谢?”陈伯扬反问。
  汤岁移开目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自己此刻根本拿不出一份答谢礼来,意识到这点,他的脊背僵直了些,冷漠的神色中透出一丝无措。
  陈伯扬温和地笑出声:“逗你的,冰淇淋要化了,快吃。”
  汤岁又放松下来,接受指令,拿勺子开吃。
  忽然有温热的触感贴上唇角。
  陈伯扬的拇指轻轻抹过那抹嫣红的果酱,却在撤离时临时起意,转而用指腹揉了揉汤岁柔软的唇瓣。
  “这里沾到果酱了。”陈伯扬好心地帮忙,而后提醒道。
  明明是很轻的触碰,汤岁却僵在原地,像极了被月光点穴的幼鹿,连呼吸都凝到胸腔。嘴唇有点发麻,他莫名想抿唇,或是伸出舌头舔一舔,但当着陈伯扬的面还是忍住了。
  “谢谢。”汤岁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车只能开到鸽子楼外不远处的巷口,汤岁下车,陈伯扬也跟着下来,两人一道往路灯幽暗的巷子里走。
  巷子很窄,窄到他们的衣袖快要挨在一起。沿路偶尔可以看到几个脏兮兮的大垃圾桶,侧身是高耸入云的黑楼,楼壁上攀着杂乱的电线和铁管,空调外机因常年失修而嗡嗡响动,像是随时会从摇摇欲坠的支架上砸下来。
  挂在书包上的风铃随着步伐摆出细碎的声音,走到巷子尽头,陈伯扬发现左右还有岔路和楼栋,最前方是低矮的楼道口,只有短短几格台阶,两边墙壁贴着各种旧广告和漆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