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想起来,陈伯扬算是他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虽然对方可能没有把他当做朋友,甚至连同学都算不上,但对于汤岁来说,少许的帮助已经足够慰藉自己。
  所以在他心里,是把陈伯扬当成朋友的。
  上午九点,其他舞蹈生陆陆续续到来,在老师的任务布置下也开始练习。
  汤岁身体线条特别好看,尤其是做舞蹈动作的时候。
  后背挺得笔直,像一棵青竹,但又能柔软地弯曲。抬手时手臂的线条流畅得像流水,从肩膀到指尖都带着优雅的弧度,转圈的时候特别漂亮,整个身体像陀螺一样稳,头却始终朝着一个方向,脖子绷出好看的线条。
  他的腰比较灵活,后仰时能弯成一道桥。
  既有力量感,又不失柔美,李老师经常这样赞扬他。
  但老师说汤岁的表情太过于平淡,要根据编舞的背景故事适当转换,他觉得自己在这点一直没有做好。
  所以要尽力练习。
  一直到十二点,老师拍拍掌心告诉大家可以休息了,下午时间自由,有课的话可以晚上再来。
  汤岁换好衣服后才看到手机有一通未接来电,来自陈伯扬,半小时前。
  还有一条短信:中午还去天台吗?
  他垂眸看着这几个字,脚步微顿,身旁穿梭过几个舞蹈生往外走,有人在汤岁肩膀处拍了拍,简乐弯起眼睛冲他笑:
  “阿岁,听汪浩安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汤岁本人并没有听说这件事,便回答:“没有,我中午还要忙。”
  简乐有些疑惑:“忙什么?”
  在这之前简乐对于汤岁总是怀有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敬重。汤岁跳舞水平高,话少安静,整个人像一副水墨画,清冷,干净又透着说不出的孤独。
  如果这样的性格和长相,搭配不凡的家世,那肯定会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可汤岁什么都没有,那在其他同学眼里便是自恃清高,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类人。
  简乐曾经主动和汤岁搭过话,发现对于汤岁来说,忽略反而比在意跟让他觉得轻松。
  就好比此时此刻,汤岁面对他的疑问,稍稍偏开眼神,面色露出一丝冷淡,道:“我没答应过要和别人吃饭。”
  简乐看向隔壁换衣间,不满地皱起眉:“汪浩安!你又骗我?”
  汪浩安赶紧收拾好简乐的书包和形体服往这边来,笑着解释:“可不是我骗你,陈伯扬早上说叫阿岁一起吃饭的。”
  汤岁刚打算挪动的脚步一顿。
  简乐眼睛一转,问:“那他在哪儿?”
  “校门口啊。”汪浩安将简乐那带着玩偶挂饰的书包背在胸前,道:“真不是假话啊,不信等下你去问,我还以为他跟阿岁提前说好了呢。”
  简乐这才半信半疑转回脑袋,征求汤岁的意见:“阿岁,是真的吗,你愿意跟我们去吃饭吗?”
  汤岁沉默片刻,回答:“我不去了,还有事。”
  “那好吧。”简乐有些伤心,垂下眸子,他觉得汤岁人很好,其实是最适合做朋友的那一类。
  但交朋友是相互的,显然汤岁不愿意和他交朋友。
  走出校门,一眼看到路边停的那辆黑而重的车,很贵的模样。
  “你居然骗我,汤岁根本没同意要和我们吃饭好吗?”他听到汪浩安这样指责。
  车内的陈伯扬低声问了句什么,听不清。
  汪浩安又回:“不知道,说要忙事情。”忽然反应过来,他疑惑道:“你和新同学已经熟成这样?”
  这次陈伯扬没有讲话。
  汤岁在拐角慢吞吞偷听够了,本想和他们往相反方向去,但身后传来陈伯扬的声音:“汤岁。”
  他便停下脚步,静在原地,无声地等待。
  “是生气了吗?”陈伯扬走过来,尽可能放轻声音询问。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讲,但是汤岁先摇摇头。
  “西贡那边新开了家味道不错的云吞面馆,汪浩安想去尝尝,上午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所以我就擅自替你同意了。”陈伯扬眼底总是浮着一层很淡的笑,“抱歉,我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只是想谢谢你昨天答应过的事情。”
  汤岁反应两秒,回答:“不用,那些都是小事。”
  “但对我来说很重要。”陈伯扬又问,“你想去吗?”
  汤岁本要坚持拒绝,但校门口不允许泊车太久,保安已经过去催促,他只好跟着陈伯扬,在汪浩安与保安的周旋中默默坐上了副驾驶,并且很自觉系好安全带。
  很显然,对于汤岁的到来,最开心的人是简乐。
  他坐在汤岁后面,双手抓着副驾驶靠椅,身体前倾跟汤岁搭话:“阿岁你喜欢云吞面吗,不喜欢也没关系,他家还有其他面食和小吃,看起来特别特别美味。”
  “嗯,我不挑。”汤岁看着前方缓慢涌动的车流,回答。
  “要挑的,今天汪浩安请客,我们好好敲他一顿。”
  汪大少爷笑着抬手在简乐后脑拍了拍:“吃碗面能花多少钱,你喜欢的话我天天带你去,腻了再换别家。”
  简乐耳朵一红,看向窗外故意不理他了。
  这副模样让汪浩安更加晕头转向,不由自主往简乐身边腻歪,去逗着哄对方。
  车窗外投进来大片的日光春色,两人在后座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格外不正常。
  对比起来,前排的陈伯扬和汤岁较为安分守己,没有过多交谈。
  越往西贡走,道路便窄起来,正午人流量大,车慢吞吞地艰难前进。
  陈伯扬将车开到一家超市停车场,汤岁把书包留在座位上,门口有专门用来租借的自行车,不多不少正好剩两辆,其中一辆后胎还有些不足气。
  车子分配显而易见起来,汪浩安载着简乐先行一步,走之前还对陈伯扬说‘让让我,我着急谈恋爱’。
  然后后腰就被简乐狠捶了一下。
  日头高悬,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租赁车子的小贩找来气筒,‘呲’一声后对好接口,然后努力开始给后胎打气,汤岁和陈伯扬站在旁边一块小阴影里歇凉等待。
  有些热,但汤岁很能忍,依旧静静站着,视线也乖巧地放在小贩那边。
  几秒钟后,后背传来阵阵细风,衣服和脊背的皮肤在煽动间留下一层很薄的凉意,转眼又被燥热吞没。
  他稍微回头,看到陈伯扬不知从哪找来一块纸板,正在为彼此扇风。
  见汤岁发觉,陈伯扬笑笑:“是不是好点了?”
  “谢谢。”汤岁收回目光,双颊开始发热。
  “不客气,你没有生气吧。”陈伯扬温声问。
  “为什么这样讲。”
  “因为我擅自替你做决定。”
  “没有,我只是。”汤岁停顿片刻,声音轻下去,“不想麻烦别人。”
  “没有麻烦,只是吃个饭而已。”陈伯扬对他说,“如果一定要说麻烦,那我们两个属于互相麻烦。”
  汤岁缓慢而轻地眨了下睫毛,没有讲话。
  陈伯扬垂眸盯着他眼下那颗小痣看了几秒,移开视线。
  【作者有话说】
  盯痣狂魔
  第7章
  几分钟后,师傅将轮胎打满气。
  汤岁率先上前,他不想麻烦陈伯扬,即使自己体重不算超标,但经常练舞还是有些力气的,他坐上前座,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陈伯扬见状愣了一下,笑着对汤岁说:“我带你吧,里面不太好走,怕你车技不熟练。”
  汤岁只犹豫片刻就听话下来了,自己受伤没什么,万一将陈伯扬磕着碰着会比较麻烦。
  自行车拐过街角,烈日垂直泼洒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浓缩成两团浓墨,紧紧贴在滚烫的路上,一截一截向前流动。车轮旋转时,辐条划出细密的光痕,像某种隐秘的计时器,在路面上刻下短暂的圆。
  汤岁侧身坐着,手放在车座前端,目光一直追随地面上那两团始终保持若即若离状态的影子。
  一阵热风将陈伯扬的衣服吹得向后鼓起,汤岁悄无声息躲避,仿佛对方衣服里面藏了枚计时炸弹。
  嗞——
  自行车猛地停住,惯性使然,汤岁一张脸直接拍到陈伯扬脊背上,手也迅速抬起抓住对方腰侧的衣服。
  两秒后,汤岁默默松开,揉了揉鼻尖,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陈伯扬侧过脸,语气平和地询问:“抱歉,没注意红灯亮了,摔疼没有?”
  “没。”汤岁鼻子有些麻木。
  “那就好。”听声音,陈伯扬似乎又在笑。
  面馆开在一家巷子里侧,新漆的招牌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推开玻璃门一刹那,沁凉的空调冷气便迎面扑来,像堵透明的冰墙,将燥热瞬间隔绝在外。
  崭新的店面里,瓷砖地面光可鉴人,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呼呼”声,客人不多,汪浩安朝二人招手,示意他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