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自那天起,隋银身边便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不让自己靠近。
  似乎,先前的那些所有亲昵相伴都是恍然大梦一场。
  现在,他们只不过是……走上了正轨而已。
  晏闻予这样告诉自己。
  而后垂下眼眸,自觉后退一步,回到自己的轨道。
  这样“正常师兄弟”之间的相处持续了许久,似乎,他们都习惯了。
  习惯了不逾矩,习惯了克制的关心、点到即止的言语。
  隋银想要他独立,晏闻予就专心修炼、不再有空没空凑到哥哥身边撒娇粘人。
  他飞速成长着,身量也随之越蹿越高,从隋银的下巴、到与他齐平、再到比他高出不少……
  坐在庭院里看对方练剑时的挺拔身姿,隋银偶尔也会恍惚。
  记忆中瘦瘦小小被两个糖饼收买的小孩儿、现如今也已褪去青涩、肩膀宽阔能扛起事儿来。
  是个真正的大人了。
  隋银捻起的茶杯久久未落,茶水被风吹起涟漪阵阵、渐渐凉透,他目光凝滞在某处,似是走神。
  然而,被这样专注目光注视着的少年,却没办法冷静。
  晏闻予机械地练着剑,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在隋银面前表现出冒失、即使是走神也不会让哥看出自己的不认真。
  确认了好几次,晏闻予发现对方真的在看自己的……腰腹?
  抿了抿唇,被注视着的地方难以克制地开始发烫。
  晏闻予不由自主地想,这是天上掉的大馅饼吗?
  在对隋银起心思一事上,晏闻予始终都只有一个态度。
  不表现、不争抢……不重要。
  他的爱慕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于隋银来说就更不算什么了。
  在历练的这些时日里,他不是没看到各色男女对隋银明里暗里的示好,结果无一例外的被拒绝。
  无论是天之骄子或是绝世容颜,仿佛都入不了隋银的眼。
  那么,他的爱慕也一样,一点私心罢了。
  犯不着摆在隋银面前,为那条“界限”添砖加瓦。
  晏闻予是这么想的,这些年自然也都如此践行下来了。
  只不过,今天仿佛有些不同。
  隋银不仅盯得他心慌、更引得某些压抑许久的心思活泛过了头。
  他的确是想过用师弟的身份呆在隋银身边一辈子,以弟弟的名义照顾对方。
  可隋银真的太好了。
  谪仙般的人,他的菩萨。
  ……让他怎么可能甘心,怎么可能只与对方维持着这样的不亲不疏的关系。
  他的菩萨再次降下怜悯。
  收不回去。
  晏闻予隐下眼底的疯狂。
  第130章 混账!!“杀了我吧,哥哥。”……
  *
  转折点发生在他们历练结束回宗门的那一年。
  隋银先是带他去拜师傅玄霜剑尊,补上当年欠下的拜师礼。
  繁文缛节在玄霜眼里向来是冗余,因而只简单地奉了杯茶。
  晏闻予微垂着眼,按照隋银事先提点过他的流程做,半点儿都没出过错。
  隋银在一旁看得新奇,这家伙居然还有这么安静乖巧的时候呢?
  抿了口茶,玄霜剑尊笑盈盈地夸,“银儿当真是好贴心,不仅给为师送了个天才,还免了为师教习。”
  说罢,就摆摆手让晏闻予过去让她仔细看看。
  晏闻予听言起身,恭谨得很,心神却仍旧牵挂在身后的某个人身上,想着,对方是要摆脱自己这个累赘了吗?
  他们不过师兄弟关系,又都不是小孩子的年纪了,若放在平常,或许数十年都不能见到一面,慢慢地,再多么浓烈的感情都该淡了。
  晏闻予下颌绷了一秒,后又被他刻意放缓的呼吸给柔和下来。
  谁知,下一秒——
  玄霜的手只轻轻地在他肩膀处轻拍了下,便笑道:“予儿的道心不在剑,能有此般造诣,很是难得。”
  她话中似乎意有所指,笑着点了这么一句。
  隋银没听出来,只疑惑地看向晏闻予,“你道心不在剑,那在什么?”
  晏闻予猛地回神,下意识就将眼皮垂下,眼中神色被长直的睫毛挡了个严严实实,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得快。
  砰砰-砰砰-
  晏闻予没有说话,毕竟现在说什么都像欲盖弥彰的急切遮掩,他不想让隋银看出来,更不想说谎。
  他的心并不向什么所谓的“道”。
  ……又的的确确存了几分想让隋银发现异常的心思。
  晏闻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想,他的师兄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救回来的弟弟……对自己存有这样龌龊的心思呢?
  不过,终究是隋银太过迟钝所以察觉不到。
  玄霜剑尊这个“旁观者”,可是第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的异常心思*,点出的这句话也不知是否存了敲打的意思。
  “……”
  晏闻予心乱如麻时,隋银也没有揪着那个话题不放,而是转而跟玄霜剑尊挑挑拣拣说了一些自己游历路上遇到的、有感悟的一些时刻。
  玄霜剑尊始终含笑听着,最后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我们银儿这一趟的确收获颇丰,人味儿也足了不少,有没有心仪的道侣呢?”
  话音刚落,晏闻予猛地抬头,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隋银,其中的紧张神色甚至有点儿遮不住。
  玄霜将一切尽收眼底,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隋银却没察觉到晏闻予在这一刻的情绪外露,而是尴尬地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没有,我还要去找母亲,改日再来陪师傅喝茶!”
  说罢,便一拍晏闻予,“愣什么神呢,走啦!”
  晏闻予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底下的腿脚就下意识跟上了。
  而后,又反应过来,两步便追上了前头的隋银。
  他这些年身量猛涨,现下隐约已经比隋银高出小半个脑袋了。
  因而,说话时都是微微低着头,从背影看去格外亲昵。
  “我也去?”
  隋银闻言便扭头,奇怪地朝他看了一眼,无奈道:“当然要去,你可是我带回来的。”
  “对,我是哥带回来的。”
  晏闻予就笑了下,高高束在脑后的马尾轻轻一荡,意气风发。
  隋银有片刻的晃神,心脏克制不住地往外蹦。
  仓惶间,他别开眼轻咳,欲盖弥彰地走快了些。
  晏闻予低低地闷笑一声,“哥你等等我~”
  *
  隋银在水云宗有单独的山峰,儿时用作他清净修行之地,名唤问月峰。
  晏闻予向来不对外物表现出什么喜恶,唯独对问月峰的模样,很是新鲜。
  到了隋银从前的居所时,晏闻予外露的情绪就更明显了。
  “很喜欢?”第一次见他表露出这么明显的喜好,隋银不自觉就问出口,“那自己挑一间住下?”
  “可以吗?”晏闻予回头,手指拨弄了下剑穗,“哥希望我住在这儿吗?”
  “……”
  这话问得奇怪。
  隋银一言不发转身回房,许是母亲安排了弟子时常上来洒扫,屋内仍有梅花淡淡的香气,幽微沁心。
  摸了摸鼻尖,晏闻予也不在意,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头进屋。
  方一踏进,眼底就有什么东西微妙地发生了改变。
  数年未曾住人的房间,按理来说,生活气息早该消散得干干净净才是。
  但不知怎的,晏闻予就是能在这间屋子里感知到一种不同于外界的私密气氛。
  步入这间房,就像被隋银身上微凉的、清浅的香气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一般,让人慢慢在这种温馨氛围中沉溺、迷失。
  晏闻予喉结上下滚动几次,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隋银的背影,倏地出声:“师兄以后会有道侣吗?”
  “说什么胡话?”隋银轻斥一句,眼刀子“嗖”的一下飞过去,沉声道:“愈发放肆了。”
  然而,许是被屋内这过于亲昵的氛围所迷了心智,晏闻予没有点到即止,而是继续开口道:
  “师兄将来会成婚吗?会有子嗣吗?会像当年照顾我、哄我睡觉那样对待别人吗?”
  凡间有言,至亲至疏夫妻。
  晏闻予想,倘若哪日他妄想成真,定然不会让隋银有“疏”的机会。
  他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起的龌龊心思,总归,当他意识到时,已经不甘心了。
  不甘心隋银的目光落在别人身上,不甘心为他护法、能被托付生死的人不是自己。
  不甘心隋银依赖着的、与之相伴一生的人不是自己。
  ……更不甘心,未来会有一个同对方留着相同血液的幼孩,享受着隋银给过自己的那种特殊。
  被自己发散的思维刺激到,晏闻予越说越激动,冲动之下大步上前——
  一把抓住隋银的衣袖,执拗地对上他的眼睛,轻声问:“会吗?哥。”
  “不要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