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那也是缠上他的亲生父母,和你有什么相干。”
  阿姐沉默了。那两个小姐妹嘻嘻哈哈地走回去,边走边回头打趣道:“好姐姐,看你这舍不得的样子,要不你去向老板辞职,找个老实人嫁了,不照样生一个自己的大胖小子?”
  “去,滚滚滚!”阿姐腾出一只手挥了挥,“没正经的话,你们一个顶一百个!”
  两个小姐妹大笑着进了门。阿姐低下头,把襁褓剥开一点,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了看。
  “大胖小子?怎么看这孩子是男是女啊……哎哟,还真是个男孩。”她嘟嘟囔囔,“瘦不拉几,小猴子似的,不饿死也得冻死了。你能活过今晚吗?”
  小婴儿在襁褓中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竟神奇地不哭了,就这么傻傻地看着阿姐。
  阿姐抱着小婴儿在巷子里来回踱步,几次走到箱子边上又走回来,最终肩膀一沉,重重叹了口气。
  “算了,”她懊恼地自言自语,“无非多一张嘴吃饭而已……老娘是俱乐部的业绩前三,养一个小屁孩还不在话下。喂,我不管我警告你啊!”
  她指着小婴儿:“我一个妙龄少女,可不是你的亲妈,更不是你的后妈,你跟了我也就罢了,将来人前人后不许管我叫妈,叫我阿姐,听见没有?否则姑奶奶一脚把你从这里踢出去!”
  小婴儿咯咯笑起来,和刚出生的猫崽子一样张着嘴巴就要咬女人的手指,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而后试探着戳了戳婴儿软乎乎的脸颊。
  “皮肤真好……要是干我们这行的也能一直保持这种皮肤就好了。”她嘀咕着,“跟我回宿舍吧,我那里或许有些牛奶……”
  说完阿姐自己被自己逗笑了,抱着小婴儿叨叨咕咕地走进门去。
  阮逐舟忽然疯了一样拔腿就跑,池陆眼看着他冲进那俱乐部后门,吓了一跳:“先生等等!”
  阮逐舟已经先他一步进去,池陆跑进门,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里面根本不是什么灯红酒绿的脱衣舞俱乐部,而是一件小小的、简陋的出租屋。
  阮逐舟站在屋中间,池陆看不见他正脸,却见阮逐舟肩膀塌着,他从未见过阮逐舟如此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一动,大步走上前:“先生,我们好像再次穿越了……这里是哪?”
  屋内陈设很简单,发黑的灶台,简陋的餐桌,柜子,唯独一张化妆桌上堆满了各种化妆品,衣架上也挂满了漂亮的衣服和包包,但若是仔细辨认就会发现这些衣服包包全都是大牌的仿制品。
  他听见嗤的一声,发现竟是阮逐舟发出的一声苦笑。
  “这是我家,”阮逐舟低声说,“阿姐被抓走之后,我再也没回到过的地方。”
  池陆心头一震,他发觉阮逐舟死死盯着角落的冰箱,没等询问,阮逐舟先开口了:
  “我们家里从不开火,也没有剩饭剩菜,为了省些电钱,冰箱向来是个摆设。”
  然而那台破旧的二手冰箱显然是开着的。
  阮逐舟一步步走过去,池陆愣住了,眼看着阮逐舟在冰箱前站定,一把拉开门。
  冰箱里除了一碗凉掉的西红柿鸡蛋面,空空如也。那碗面一看就是厨房新手所做,色香味三不沾,碗边还贴着一张蓝色的便利贴,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只有阮逐舟一眼瞧出那是谁的字迹。
  [看在你多次强烈要求的份儿上,只此一次,爱吃不吃。
  阿姐]
  这碗难以入口的西红柿鸡蛋面连同那张别扭的字条一起,在那个被诬陷偷盗而生离死别的夜晚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终于重现在长大成人的弃儿面前。
  第134章 现世02我愿意做陪先生一条路走到黑……
  阮逐舟立在原地,宛如一座沉默的坟冢。
  池陆走上前,试探着唤了一句:“先生?”
  靠近时他方才注意到,阮逐舟消瘦的肩膀在细密地颤抖。
  池陆搭上阮逐舟的肩胛骨,手掌微微用力,后者稍微一个激灵,却拒绝转身,池陆能够听见阮逐舟粗重的喘息声,一种超脱的直觉促使他第一次选择不听阮逐舟的意愿,强迫着扳过对方的肩:
  “先生——”
  他忽然狠狠一怔。
  他设想了许多可能,唯独排除了一种最最平常,却从未被他设想在阮逐舟身上的情况。
  猝不及防间,阮逐舟苍白的脸撞入他的视线,青年咬着唇,低垂的睫羽一片濡湿,眼角绯红。
  阮逐舟居然哭了。
  池陆脑子里嗡的一下,下意识松开抓着阮逐舟肩膀的手:“先生,我……你,你先别哭……”
  可他越说阮逐舟的眼泪流得越厉害,池陆手忙脚乱要给阮逐舟擦眼泪,阮逐舟忽的一把扯住池陆的衣襟,紧紧拥抱住他。
  阮逐舟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原来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那些年来我一直以为,以为她让我叫她阿姐,是嫌弃我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
  “协会曾经帮助过那么多人,救济过那么多人,可是只有她,只有她……”
  池陆心尖发紧,抬手覆住阮逐舟牙关咬紧到颤抖的侧颊,指腹小心地拭去阮逐舟眼眶中滚落出的泪。
  “别自责,先生。”他凑在阮逐舟耳边,“先生说过,一切有我呢。有砚泽在,您再也不用什么事都压在心里了。”
  阮逐舟终于颤抖着抽泣出声,池陆抱着阮逐舟,用力到几乎要把对方揉进骨血中,一只手却反复在青年清瘦的后背有节奏地上下来回抚摸,动作温柔得如同给宠物幼崽哄睡。
  屋里一时只剩下阮逐舟压抑的哭声。良久,池陆才低下头在阮逐舟微凉的耳垂上落下一吻。
  “先生,我们现在还在主宇宙构造的幻境里。”他说,“您还记得一开始您说的话吗?主宇宙要的就是看见您被击溃心智,崩溃痛苦的样子。无论如何,不能在这种时候功亏一篑。”
  阮逐舟抓着他的手用力收紧,骨节泛白。
  他哽咽着:“我不配,我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
  “您当然配,”池陆打断他,“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认为您不配,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您产生这种想法。”
  阮逐舟抬起头。他双眼通红,眼底如同打碎的湖闪烁着水光。
  他在池陆的注视下缓缓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砚泽,”他声音沙哑,“你现在的样子,和当初那个守在手术室门外的傻小子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池陆眼里闪过一丝动容,抿住嘴唇。
  阮逐舟阖眼,将额头抵在池陆颈窝。
  “是啊……我没有那些人想得那么坚定,上一次想要放弃的时候,也是你将我拉了回来。”阮逐舟苦笑,“只要还有一个人支持我,相信我,这条路我就必须走到黑。”
  “我愿意做陪先生一条路走到黑的人。”池陆深望着他。
  灰暗狭小的房间如同被石子投湖的水中镜像,瞬间扭曲虚化起来。池陆将人抱得更紧:“先生,看样子幻象要结束了。”
  阮逐舟干哑地嗯了一声,没有抬头。光影陆离闪烁,他却清楚地感觉到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覆住他的侧脸,如同捧着掌心挚爱。
  “走吧,”池陆说,“这一次迎接我们的才是真正的回家之路。”
  *
  一阵尖锐的啸叫,阮逐舟太阳穴猝然刺痛,嘶了一声,勉强睁开眼睛。
  这一次,尽管仍旧不能第一时间判断时间流逝几许,可触目所及,满是疮痍。
  他正瘫坐在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上面,视野里皆是一片废墟,烟尘四溅。
  “先生!”
  一双手将阮逐舟打横抱起,阮逐舟唔了一声:“砚泽,我能走……”
  话音未落他便剧烈咳嗽起来,阮逐舟靠在池陆怀中,身子咳得蜷缩,池陆抱着人迈过满地碎石沙粒走向快要被炸断的楼梯口,阮逐舟吃力地仰起头,笑了:“你怎么,灰头土脸的?”
  “我们重生在正确的时间线上了,先生。”池陆稳稳地抱着阮逐舟迈下台阶,青年衣服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胳膊上也多了几道口子。
  阮逐舟想说话,可他身子沉得千钧重,肺里掺了把沙子般咳得止不住。
  池陆抱着人穿行在大楼中,外面汽车鸣笛声响亮得快要翻了天,不看也知道街道上一定陷入末日一般的混乱。
  池陆加快脚步:“先生你别乱动,你现在身体太虚弱,那些人已经丧心病狂了,无视法律也要杀您不可,我先带您脱身。”
  阮逐舟:“我就知道,刚才坐着的那鬼东西一定是……咳咳……”
  他急一阵缓一阵的喘息,池陆边走边时不时担忧地低头看一看阮逐舟的脸色。市区显然已经陷入小规模的混战,那些披着私家安保公司外衣的雇佣兵公然冲上街头,民众四散逃窜,军方又尚未赶到,毫无疑问,这是趁乱做掉反对者的最佳时机。
  池陆很快找到一部还能使用的电梯,二人下到地下停车场,池陆抱着人来到一辆黑色越野车旁,将阮逐舟抱上车,自己坐上驾驶位,启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