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一席话令许悠的脸涨成了酱红色,他回头怒视还没反应过来的几个师兄弟:“你们几个笑什么笑!”
  那些人忙捂嘴刹住笑音。许悠转过身来,凶神恶煞似的,指着池陆气急败坏道:“你小子少在这洋洋得意,逞口舌之能!若不是仗着逐舟师兄,在这离宵宗内你就是连狗都不如的废灵根一个!”
  池陆面无表情:“我仗着他?你怎就知道我们是谁需要谁?”
  许悠嗤笑:“哟,你的意思是逐舟师兄还离不开你不成?既然如此,何不把这事向师尊禀个分明,让师尊替你做主?”
  “——替池陆做主什么?”
  清冽声线,音量不高,却让在场众人面色齐刷刷一变。
  池陆率先反应过来,猛一回神拨开围着他的人群:“师兄——”
  阮逐舟坐在木椅上,雪白衣装肃整,束好的乌黑长发披散下来,整个人如一幅黑白鲜明的水墨画。衣领拢住青年修长的颈,将昨夜那些斑驳印记覆盖其下。
  阮逐舟看也未看他,目光利箭般穿入人群,淡色薄唇轻启。
  “我的药呢。”阮逐舟道。
  池陆愣了一霎,方意识到对方在同自己讲话。
  “药……”
  池陆想起来,他们这位逐舟大师兄身子孱弱,每日晨起需将夜里煎好的药服下,今日起得太晚,竟将这事浑忘了。
  “我这就回春将暮取药,”池陆立即提剑,“师兄稍候。”
  说着青年一溜烟跑了,剩下一干人眼睁睁看着池陆离去,许悠忍不住叫道:“喂,池砚泽你等等——”
  阮逐舟目光淡淡扫过:“许悠,我听说你对我这个做师兄的,似乎颇有怨言。”
  许悠顿时面色发白,低下头:“师弟不敢。”
  阮逐舟推着轮椅往前几寸,许悠唯唯诺诺,想偷瞄阮逐舟脸色,又实在不敢与人对上眼。
  许悠惶恐道:“逐舟师兄误会了,刚刚我们只是和砚泽开个玩笑,玩笑而已——啊!”
  轮子碾上脚面,许悠脸色铁青,却愣是不敢动一步。
  阮逐舟坐在轮椅上,稍抬起头,许悠视线躲无可躲,不得不与之对视。
  阮逐舟幽幽一笑,倾身,上挑的狐狸眼里流露出狡黠又带点阴狠的光。
  “你大可到师尊面前告状去,不过在那之前容我提醒一句,我这双腿是为何而废的,你们可别忘了。”
  阮逐舟道。
  许悠瞳孔一缩,再不吭声。阮逐舟靠回椅背,慵懒整整衣衫。
  “都滚吧。”他温柔道。
  许悠忍着痛撤回脚,道了句师弟告退,与其他人一道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别院跑去。
  阮逐舟不再看许悠那趔趔趄趄的背影,掩唇打了个呵欠,像晒太阳打盹的猫。
  07号在脑海中浮现:[宿主,您方才和许悠提到您的腿是何用意?]
  阮逐舟云淡风轻:“我一个不良于行之人,又并非什么绝世天才,师尊却如此重视我,让我在宗门内地位尊崇,几乎等于养着我这个废人……一想便知道我这双废腿与离宵宗,甚至于与他本人有关。”
  07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宿主,不得不说,你这招不仅唬过了这些师弟们,就连我都没想到……]
  阮逐舟心里干巴巴一笑。
  这会功夫,一个人影从远处飞奔而来,不一会儿,池陆拎着一个木食盒跑到他身边,气喘吁吁的:“逐舟师兄。”
  阮逐舟瞥他一眼,池陆打开食盒盖子,里面放着一碗汤药,一滴也未洒。阮逐舟心里撇嘴,暗道这小子倒是内力深厚,轻功了得。
  他没接,向上斜了池陆一眼:“知不知道我在这日头底下等了你多久。”
  池陆微怔。阮逐舟并不疾言厉色,比起挑剔,更多了些嗔怪味道。
  于是他道:“砚泽该死,望师兄恕罪。”
  阮逐舟哼笑:“你是该死。你知不知自己犯了何罪?”
  池陆思忖片刻:“回师兄的话,砚泽不该和宗门师兄弟起争执,不该,不该……”
  “错了,”阮逐舟打断他,“你不该误了我喝药的时辰。那几个蠢货骂就骂了,犯不着检讨。”
  池陆愣了。
  阮逐舟终于屈尊降贵地伸出手,把药碗端起来:“要我说几遍你才能明白,在离宵宗,你的好与坏由我说了算。除了伺候我,其余的事一概不用放在心上,明不明白?”
  池陆下意识点头:“是……”
  阮逐舟垂下眼睫,药碗里热气升腾,浓长睫毛都沾上雾气,他轻抿了一口,瘦削肩膀一个哆嗦,咬了咬舌尖。
  “烫,”阮逐舟皱起鼻梁,“好苦。”
  池陆直勾勾盯着他,忽然脱口而出:“逐舟师兄,药还是一口闷了的好。小猫喝水那样是喝不完的……”
  阮逐舟眼刀扎过来:“你皮痒了?”
  池陆忙低头不作声。阮逐舟沉了口气,捏着鼻子将药仰头咕咚一口喝光,痛苦地吁了口气,将药碗十分豪迈地重重放回食盒,靠坐回椅中。
  “推我去问阙。”他抬手宽袖掩唇,恹恹道。
  池陆哦了一声,走到轮椅后,握住把手。
  不知怎的,他脑中浮现出刚刚阮逐舟尝药时那一截鲜红舌尖,这位师兄身上永远如冬山覆雪般只存着黑白两色,唯有那舌尖薄红柔软,引人注目。
  若是捉住那舌尖,或许能品尝到药香。
  池陆阖了阖眼,默默推着木椅,向问阙走去。
  第117章 修仙05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
  来到问阙,进入长经殿。阮逐舟命*池陆把木椅推到一座书架前,而后道:
  “为着今天你侍奉不上心的事,我要罚你。认是不认?”
  池陆垂手而立:“砚泽认。”
  阮逐舟倾身要够,池陆立刻替他从书架抽出一本典籍,放在阮逐舟手中。
  阮逐舟看了他一眼。
  “还好并非朽木不可雕。”他颔首,“这样吧,未来这一个月,罚你日日打扫长经殿,整理典籍。”
  池陆惊诧:“整理长经殿的典籍?可师尊曾经说过,长经殿里存着离宵宗搜集来的所有珍贵孤本,里面记载着诸多不传世之法,多少师兄弟想进殿一观都得不到师尊准许,如今——”
  “正因如此,长经殿才更需要人精心护理,若是任何一卷孤本出了闪失,师尊出关后又该如何交代?”
  阮逐舟不容分说,一挥手:“往后长经殿就有你负责,有丁点闪失,我拿你是问。”
  池陆难以置信地看着阮逐舟,半晌试探问道:“逐舟师兄,不知殿内这些典籍,砚泽是否可以顺便一观……”
  阮逐舟已不再看他,将书页翻开:“啰嗦什么?”
  池陆张了张口:“——是,砚泽告退。”
  阮逐舟没听见似的,继续翻看手中书卷。片刻后他听见池陆脚步声远去,阮逐舟余光一扫,看见池陆已经出了门,又过一会儿拿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扫帚,走到长经殿角落,很快被挡在一排排书架后,不见踪影。
  阮逐舟心里叹气:“这个傻瓜,也不知道能不能会意。长经殿再适合清修不过,又有不少传授术法秘诀的古籍,能助他大有增进。”
  07号也在脑海里嘀咕:[池陆应该不会那么实心眼吧,毕竟在问阙和其他弟子一起修炼也只有被欺负的份儿,长经殿算是给他开小灶了。]
  阮逐舟无奈,捧起书卷。
  “但愿他有这个悟性吧。”他心中说道。
  *
  自打这以后,阮逐舟与池陆短暂地过上一段安生日子。
  除了晚上二人之间照例没羞没臊的双修外,其余时间他们大都相安无事。每日晨起,池陆伺候他梳洗喝药,随后二人前往长经殿,一个查阅典籍,另一个在殿内“打扫”,日复一日,互不打扰。
  原本这中间还有每夜双修之事值得一说,然而阮逐舟双腿不便,再加上最初那一宿实在吃了不少苦头,深深领教到池陆这人是个激不得的疯狗性子,因而不敢放纵,只确保自己借得对方一些灵力,便见好就收。
  自然,次数久了,池陆也由最初良家妇男被人强迫的屈辱样变得麻木,再不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反而由顺从到逐渐配合。
  某一晚若是二人不知怎的合了拍,在例行交公粮之外甚至还能生出些温存缱绻意味,弄得阮逐舟格外得趣,第二天都有些下不来床,需池陆抱着昏昏沉沉清理沐浴……此为后话,不多赘述。
  一整月过去,师尊出关仍然遥遥无期,倒是山下有消息传来。
  “断桥镇有妖兽出没?”
  晚膳过后,春将暮几乎无人,弟子们大多赶着去晚修。池陆端着还未收拾的碗筷,挽着袖口,打扮得不像修道之人,倒像个酒楼后厨的帮工。
  他惊讶地停住脚步,看向膳桌旁用手帕优雅擦嘴的阮逐舟:“师兄你的意思是,就我们两个人……一同去断桥镇?”
  “有何不妥?”阮逐舟放下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