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四太太,多有得罪了。从今天开始,除非特定时辰,您不可以擅自踏出门一步。这也是给您的一点教训。”
  是叶臻的声音。
  阮逐舟失笑。看样子,这厢房当真成了他的单人监狱。
  只不过,这一切也恰恰是他所求的。
  他清清嗓子:“阮四明白了,有劳少爷。”
  外头的人大概没想到阮逐舟回答得这么不卑不亢,连一点哭闹和哀求都不曾有。男人在外面踌躇踱步,过了片刻,啪的收起折扇。
  “都撤吧。”
  叶臻的声音里终于暴露出记恨一般的语气,到了这一步,对方连装的必要都没有,可谓本性毕露。
  外头一阵脚步纷乱,最后归于安静。
  阮逐舟略微舒了口气。
  “把商城打开,”他坐到床边,边说边解开盘扣,“现在是时候使用道具了。”
  很快,只有他看得见的光幕跳出来。
  07号同时也提醒道:[宿主,由于您上次消耗了一定的积分,现在可兑换的时间跳跃道具最多只能供您加速六个月的时间,且如果遇到极特殊情况,还会被强制唤醒。]
  阮逐舟已经把衣服换好,掀开被子躺在床上,平静得仿佛只是进行一个小憩:“比如?”
  [比如,万一叶家知道是您拿着生意命脉和望江会做交易的时候。]
  07号颇为担忧,[宿主,现在看来,叶家发现是迟早的事,可到时您如果被唤醒,恐怕就没有积分再进行时间跳跃,到时候恐怕要吃点苦头……]
  阮逐舟翻了个身,换成自己舒服的躺姿。
  青年的手在被褥中下意识摸索了一下,无意间触碰到枕边。
  他的指尖碰到那块劣质玉佩,这才想起来,之前自己在入睡前无意中把这串长项链摘了下来,放在枕边。
  他略一思忖,握住那玉佩,将背云连带着项链都捞过来,轻轻攥在掌心,而后拉过被子,盖住下半张脸。
  如今的沪城,清早还是有点冷的。
  “我知道。”阮逐舟闭上眼睛,“我累了,有什么事,等醒来之后再说。祝我做个好梦吧,亲爱的0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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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可惜,阮逐舟做了一个冗长又无聊的梦。
  梦里的他,还在自己恍若隔世的上辈子。
  在沪城待了太久,久到他现在已经开始用“上辈子”这种字眼来称呼过去的自己。他不知道原世界的自己是怎么样的状态,半死不活,类似薛定谔的猫?
  但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在这漫长的梦里,他的上辈子居然也像走马灯那般,开始在他眼前回放。
  “阮逐舟,根据星球治理公约和国际反学术垄断法案,你已经犯下了严重的反人类罪行,是整个人类社会的罪人!”
  “你知道你触犯了多少法律吗?”
  闪光灯汇聚成森白的星海,空旷的环形法庭中央,阮逐舟低着头,试着动了动四肢。
  尝试以失败告终。他的手腕、脚踝都被束缚在电椅上,动弹不得。
  许久不曾打理而长得过长的刘海垂落下来,扫过眉骨,传来一阵痒意。
  他舔了舔犬齿尖,闷声笑了。
  真够操/蛋的,走马灯还偏要挑临死前的画面回放。就不能回放一些人生的高光时刻,让自己高兴一把吗?
  “阮逐舟,你无权保持沉默,回答审判庭的问题!”
  “面对观看全球直播的近十亿观众,面对这些被你无辜残害的公民,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连一句忏悔都没有?”
  广播里传来洪亮的怒喝。
  阮逐舟慢慢抬起头。脸上的血污结了痂,他半眯着眼,看不见自己此刻的模样,不过拜这个表情所赐,看上去应该没那么狼狈,说不定还有一丝放荡不羁。
  审判庭里没有一个人,只有无数自动摄像机,高清镜头360度环绕,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人的罪孽原原本本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
  阮逐舟上半身动了动,后背瘦得突出的脊椎骨顶着坚硬的椅背,十分硌得慌,可他不能龇牙咧嘴,让十亿人看见自己的丑态,那可才真叫丢人。
  他嘶哑地笑起来。
  “我忏悔,”阮逐舟随便瞄准一台摄影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早知道你们厚颜无耻,颠倒黑白到这个地步,当初我就应该让我的雇佣兵早点炸了你们这群黑心资本家的老巢——”
  他恨自己嘴皮子不能再利索点,还没等骂完,电流窜过四肢百骸,每一块骨头缝都透着钻心剔骨的痛!
  阮逐舟猛地昂起头,身子痉挛缩紧,手臂青筋暴起。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电瞎了,可很快他发现,是审判庭内所有的闪光灯都熄灭了。
  这场针对阮逐舟的公开处刑,因为刚刚他的口无遮拦,暂时掐断了直播。
  通电持续了几秒钟,对阮逐舟却漫长得如同过了一个世纪。直到审判庭的大门被打开,几个人影走进来:
  “阮逐舟,你也有脸说别人是黑心资本家?你利用自己的研究草菅人命、大肆敛财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才是无耻败类,是社会最大的祸害?!”
  阮逐舟喘着气,一撩眼皮。
  高强度的电击让他视线一阵阵模糊。他看不清站在远处的那几个人,不过就算他们化成灰,阮逐舟也认得。
  青年倒了口气,厌倦地阖上眼,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他们。
  过了一会儿,他身子抖了抖,咯咯地笑起来。
  青年身体被罩在大得不合身的囚服里,脏污的囚服空荡荡的,隐约凸出肩胛骨伶仃的形状。
  “你们现在的样子,真像跳梁小丑。”阮逐舟一笑心脏就针扎似的疼,导致他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就是把我,碎尸万段,也改变不了你们的计划,彻底泡汤的事实。要杀就快点杀吧。”
  “好,很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听见有人怒极狞笑,几人脚步声远去,大门关严,不一会儿,闪光灯重新亮起,炫目的灯光令他下意识微微偏过头去。
  “各位公民,根据国际法庭审判团一致裁定……”
  阮逐舟闭着眼睛,浑身肌肉紧张一瞬,又放松下来。
  只是个梦而已。
  不过这挨千刀的梦怎么还不结束?生前被电击,任务失败被电击,做梦还要被电击,他是什么电击小子转世吗?
  “现判处阮逐舟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话音刚落,刺骨的灼痛缠紧了浑身每一寸筋骨血肉,过电的窒息感让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阮逐舟呃的一声闷哼,身子猛地向上弹起!
  束缚带如带刺藤蔓,将他牢牢拖拽回电椅上,彻骨的痛将感官扭曲,整个世界仿佛在地动山摇中瓦解,直到轰的一声!
  阮逐舟克制不住地战栗,抓紧了扶手,睁开眼睛。
  不是感官超载,是这个世界真实地坍塌了。
  审判庭上方的巨大吊灯左右摇晃,随着土崩瓦解的天花板掉落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将数十架摄像机砸得粉碎!
  四溅的灰尘扬起,一声崩溃的嘶吼传来,阮逐舟断断续续地喘息着,涣散的瞳孔缓慢移动,向四分五裂的大门看去。
  那并非他的声音。
  他是疼得要命,可还不至于疼到尖叫。
  更何况他叫不出来,他快要死了。
  视野一点点被黑暗蚕食,吞没。最后的最后,地动山摇之中,阮逐舟依稀看见大门被剧烈的气流爆破掀飞,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趔趄着跪倒在地,又爬起身跌跌撞撞向自己奔来:
  “住手!先生不要!!”
  阮逐舟眼帘一动。
  意识消解前,阮逐舟听见自己声带中挤出一丝茫然的气音:
  “怎么,会是……”
  “喂,别睡了,快起来!”
  阮逐舟猛地吸了口气,猝然睁开眼。
  光线照进久未打扫的厢房,在丁达尔效应下形成一道狭长的光柱,照在床尾。
  一个下人站在地上,嫌弃地瞪着他。
  “还拿着四太太的款儿呢?呸!”下人咒骂道,“快点起来,大当家有要事找你!”
  阮逐舟昏昏沉沉的,感觉盖在身上的被子仿佛有千斤重。
  他下意识动了动,一只手里传来熟悉的温润触感,他条件反射地将那东西塞进枕头底下。
  而后他慢慢撑起身:“知道了。”
  下人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阮逐舟闭了闭眼,隐忍地吐了口气。
  太真实了。早知道就他妈不使用这个什么狗屁道具才对,在叶家再怎么也不至于受刑啊。
  阮逐舟试着挪下床,忽然嘶了一声,弯腰捂住小腹。
  伴随着内脏的抽痛,快生锈似的脑内也传来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宿主你醒了!]
  [宿主,这次你跳跃的时间总共为五个半月。在这段时间内,您虽然失去了对副本中时间流逝的感知,但这五个半月的变化真实存在,有不适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