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挺好,杨东华至少没有把自己扫地出门。
  杨初厌进门换好拖鞋,准备进房间的前一秒被人叫住了。
  “杨初厌。”杨东华嘴里嚼着油炸花生米,手边喝着啤酒,杨初厌转过头看他的时候心颤抖了下。
  杨东华左耳没了。血淋淋一片,就这么赤裸裸的出现在杨初厌眼里。
  她不同情,左耳不可能平白无故没有的,杨东华应该得罪人了。
  杨初厌面无表情的盯着那消失的左耳,冷冷开口:“你有话直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杨初厌看见杨东华那一刻,胳膊上的伤就隐隐作痛。
  杨东华心情好像很好,“女儿大了和爹不亲了。”语气里充满了父亲对女儿长大后父女感情的惋惜。
  这是杨初厌有史以来听过最可笑的笑话。毫不留情的回怼过去,“什么时候和你亲近过?”顿了下,“杨东华,你想要钱我给你,倒没必要在这恶心我。”
  杨东华罕见的没生气,还扯着油乎乎的嘴角,笑笑说:“欸,你这孩子,来陪爸吃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杨初厌冷笑出声,“不必了,我怕你下毒毒死我。”说完,眼神狠狠剜了一眼杨东华。
  杨东华早已见怪不怪了,淡定的喝了口啤酒,开口道:“听说,中考成绩出分了。”
  杨初厌心里知道杨东华打什么算盘,阴阳怪气的说:“和你有关系吗?”
  “啧,怎么没关系,我们家这不是有个初中生吗,作为亲爹不得关心一下亲女儿。”
  杨初厌心底一团火的温度在慢慢升高,小步移到餐桌前,趁其不备拿起桌上的花瓶砸向杨东华。动作幅度过大,扯的伤口疼。
  杨东华终于不装了,卸下他那假模假样的面具,露出恶心的嘴脸,“小狗崽子我草你妈,老子给你好脸了是吧。”抬手,一个巴掌就要扇到杨初厌脸上。
  比杨东华的巴掌先到的是杨初厌的巴掌。
  心中的愤怒厌恶杂交在一起,像喷涌而出的火山,杨初厌再也忍不住爆发,用尽力气咬牙切齿的泄愤出来。
  “你配得上父亲这个称呼吗!杨东华你不用假惺惺对我,我不领你的情!也不会叫你一声爹!”
  话音落地,杨初厌向后退几步,手搭在身体两侧,心被人撕开,一点点钻心刺骨的瓦解,揭露她最不想回忆的过去。
  杨初厌从小到大监护人那栏都是空白,她没有家人,杨东华配不上。
  杨东华找人算过胎中孩子的性别,算命师傅说大概率是男孩。孟清梚生杨初厌的时候情况很不好,杨东华认为腹中胎儿性别的肯定是男孩,选择了保小。结果生出来是他眼里的扫把星,隔天去算命的店里把人家店砸了,赔了十几万。
  杨初厌幼儿园时看着同龄人身边有父母给买的棒棒糖,意识到,原来不是每个小孩都可以有父母疼爱。
  好在后来,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手里捏着蓝莓味的棒棒糖,一跌一跌跑向她,口吐不清的说:
  你别哭啦,我的棒棒糖给你吃。
  ……
  思绪回笼,杨初厌听见杨东华噗嗤笑了一声,他笑的前仰后翻,嘲笑着杨初厌。
  “杨初厌,你真以为你自己很厉害吗?你妈早死了知不知道啊,你就算恨你老子我,老子也是你亲爹!你后半辈子也得给你老子养老!”那句话杨东华特意加重了,语气嚣张跋扈。
  你妈早死了。
  你妈早死了。
  杨初厌感觉到自己耳鸣了,下意识自动屏蔽掉这句话,但无法掩盖事实。双腿打颤,抬手捂住耳朵,拒绝一切杂言碎语。
  她连孟清梚照片都没有见过。
  舅舅说妈妈是一个很漂亮很温柔,知书达理的人,杨初厌想妈妈的名字都这么好听,怎会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呢?
  可是那么好的妈妈,被家暴,被骗婚。最后躺在手术台上绝望的生下了她。
  妈妈永远不在了,她解脱了。灵魂化作鸽子,飞往想去的任何地方。永远翱翔,永远羽翼丰满。
  死也是一种解脱吧,妈妈。
  杨初厌可以接受孟清梚的离去,但她永远不能原谅杨东华,是他害死了妈妈。她想杀了杨东华,去给妈妈陪葬。
  无数个黑夜,邪恶的理念要活吞理智,慢慢的舔舐干净。可是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上风,杨初厌只能身披隐形铠甲和杨东华纠缠不休。
  杨初厌站起身,低下头看着碎花瓶渣,手捏着书包提带,眼神像一潭死水,“杨东华,你这辈子都欠她的,你永远也还不清。”
  杨东华看着杨初厌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有些没落仿佛被无形的东西压着,弯下去的腰似乎再也挺不直了。
  杨初厌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把所有对杨东华的怨恨全撒在小石子上。
  石子越踢越远,杨初厌在踢到最后一下时,小石子被堵在了一个人脚尖前。
  顾锦手指摩挲着杨初厌的下巴,狡猾的笑笑,“怎么了?撒气呢?”
  杨初厌显然没料到顾锦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在她面前,像一场梦一样不真实。
  下巴上的触感太真实,这不是梦,顾锦就在她面前。
  杨初厌整理好情绪,努力不漏出破绽,“没有,你怎么没去补课?”
  顾锦心情颇好,笑露八齿:“我还一天都补课啊,这都快九点了。”说着,顾锦指指杨初厌手腕上的手表。
  杨初厌顺着顾锦指的方向,看着表盘,确实已经八点五十了。
  顾锦脸上笑意未减:“怎么心不在焉的?”
  负面情绪不想影响顾锦,杨初厌强笑着,“没有啊,补一天课累了吗?”
  “有一点吧。”
  顾锦少见的吊儿郎当,不在意似的搂着杨初厌肩膀,神神秘秘的让杨初厌猜自己口袋里装着什么。
  杨初厌脸上挂着笑,语气有些无奈“我哪猜得到。”
  顾锦也不卖关子逗杨初厌了,鬼鬼祟祟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摊开手摆在手心里,眼神示意杨初厌看看。
  杨初厌看清顾锦手心里放的什么后,以为看错了,揉了揉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是两颗蓝莓味道的棒棒糖。
  顾锦侧过头看着杨初厌震惊的表情,笑笑捏了捏她的锁骨,“怎么愣神了?大脑死机啦?”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杨初厌摇摇头,拿了一颗,撕开包装袋蓝莓的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顾锦叼着棒棒糖,搂的越来越紧,悄咪咪凑到杨初厌耳边说要带她去个好玩的地方。
  二话不说,拿起手机就开始叫车。
  等车的时候,顾锦拉着杨初厌一路逛来逛去,但也只是围着湖杭街这七天小巷子走。路上逮到一只狗尾巴草,顾锦笑嘻嘻的送到杨初厌嘴边,让她咬着。
  然后,杨初厌就这么叼着一根棒棒糖一根狗尾巴草上了出租车。格外引人注目,格外滑稽。
  杨初厌坐在后排清楚看见司机大哥抽搐的嘴角。装冷着脸,笑看着罪魁祸首。
  察觉到身边人心情一点点变好,顾锦放下心,便大胆起来,伸手去捏杨初厌的脸颊,把她嘴里的狗尾巴草拿出来放到自己的嘴里,腿也没闲着,一只腿在杨初厌震惊的目光中光明正大的搭在她腿上。
  坐姿简直像大爷一样豪放。
  杨初厌无话可说,轻笑着拍拍顾锦的腰,让她坐好。典型的给个笑脸就灿烂,顾锦作势直接靠在杨初厌肩上了。让杨初厌无可奈何,只是悄悄挪着位置,调整到一个让顾锦靠着更舒服的姿势。
  杨初厌对顾锦总是束手无策,任由她对自己做任何事情。
  杨初厌低下头,敛着眸子低声问:“你要带我去哪?”
  顾锦单挑眉,戏谑的看着杨初厌,“到了你就知道了,马上了。”
  杨初厌作罢也不再好奇了。
  路程不长,在一起小声聊聊天,悄无声息的就到了顾锦口中好玩的地方。
  两个人下了车面面相觑。
  顾锦带杨初厌来的是一座刚建不久的游乐园,只是这人未免太多了吧?
  顾锦牵着杨初厌手,往游乐园里进。
  迷迷糊糊和顾锦排队等着大摆锤的时候,杨初厌在反应过来。
  攥着顾锦手腕的力气用了力,“你怎么会有这的会员卡?”
  和会读心术似的,顾锦一开口一语中的的,“没带任何人来过,你是第一个。这刚建好的时候我就充了会员。”
  听到顾锦的回答,杨初厌瞬间就觉得自己刚才心里想的小气自私。
  杨初厌偏过头,脸色有些潮红,小声说句:“没有这意思,就是有点惊讶。”
  真没有这意思吗?
  那就当我过度解读了吧。
  顾锦也不失落,听到这话只是抿着唇,语气低落,“哦,那就是杨同学不喜欢和我出来玩。”
  ?
  你内心戏真多?。
  杨初厌摆着手,皎洁的月亮挂在黑夜里,成为最亮的一颗星星,月光降落在杨初厌眼里,裸眼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