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千禧不知内情,也没再多说,转头去了江祈安房间。
  晌午时分,屋子里都拉了帘子,一室昏暗,光线透不进来,适合睡觉,但是熏香却是醒神的柏子香。
  千禧见帐幔里的人影像是坐着,想江祈安人是醒的,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一个脑袋就钻进了帐篷里,“祈安!”
  江祈安正头痛,千禧的脸忽然之间水灵灵地出现,满是笑意,明媚活泼,他忍俊不禁,却想起那日醉酒后的冒犯,冷声道,“你不该进我房间。”
  千禧本想反驳,却觉得他不对劲,神情病恹恹的,眼睛半睁着,胡须也没来得及剃,整个人有些憔悴。
  这模样她见过,他生病了就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嘴里还一定会说,“我没病!”
  她跪在床边,伸手就朝他额头探过去,果真,烫的惊人。
  她的脸当时就垮下来了,“你又把自己弄病了!”
  “我没病!”
  “没病就见鬼了!”她拽着江祈安,就将他按到床上,被褥往他头上一蒙,被角往他肩下一塞,“你躺着,我去找大夫!”
  她可强势,一转身就只能瞥到她飞舞的裙边,紧接着是咚咚咚的脚步声,急促又轻快,容不得他拒绝。
  躺下时,他才觉得头晕,直想一觉睡过去。
  不多时,大夫便来了,替他搭脉。
  千禧十分利落让下人撤走了香炉,窗户一开,暖热的微风扑面而来,屋里味道散了一半。
  大夫嘱咐道,“就是风寒发热,夜里可能还会烧,用井水冷敷会好一些,我给大人抓点药,吃了就睡,两三日便好。”
  千禧认真听着,直点头,全都记下了。
  江祈安满脑子都是两三日,炸山在即,他今日回来也只是为了说服许多乾,却被千禧摁到这床上,他愁得很。
  却也真真想睡过去。
  大夫走后,他呆呆望床顶,三根柞木,要躺三天,他不开心。
  千禧头伸过来了,凝了他许久,直言道,“你不开心?”
  江祈安不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怪我把你摁在这床上,什么事也做不了。”她一边说,一边替他换掉了头上的湿布巾。
  “我没有……”
  “死鸭子嘴硬!特别是你,这世上没人比你
  更犟了,也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心里绕几个弯儿我都知道!”千禧说得一脸骄傲,下巴扬的高高的。
  江祈安虚着眼,“你多了不起!”
  “那是自然!”千禧得意完了,也知道他心里装着事,安慰道,“祈安,县衙那么多人呢,你不在人家也会好好干活!”
  “那可不一定……”
  “那你去了人家就一定不偷懒?”
  “那倒也不是……”
  “那你还愁什么?好好睡吧!”
  好有道理,他竟然没法反驳,乖乖闭了嘴,将脸扭到一边,一副别扭的置气模样。
  千禧看他拧得死紧的眉毛,就知道他心里装着事,当即便问出口,“听说你在愁那位钱爷?”
  猜得很准,江祈安无奈嗯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搞不定他,他不想做?还是你钱没给够?”
  “不知。”江祈安嗓子疼,声音有些沙哑,“就是不知道才头疼。”
  他长叹一口气后,缓缓开口,“我书信请他来的,昨日他才到岚县,今早我匆忙赶回,还没说两句,他就说做不了,我一头雾水。明明他看过我的图,书信中也不乏夸赞。”
  “水利我只懂一些,图也是多个水工一起拼凑的结果,并非一气呵成,总归在某个节点会有差错。钱爷曾在江南开了一条渠,灌溉两岸农田数百里,经验十足,我需要一个总领大局的人。”
  “但钱爷今早一口回绝我,说今夜他就会返程江南,我这不是急嘛,千禧,让我再去问问……”江祈安说着,艰难撑起身子。
  千禧又把人摁下去了,“我去帮你问。”
  “你?你不懂水利,如何与他谈。”
  “我嘴比你甜!”千禧一脸自信,“我虽然不懂水利,但我大致能判断他不愿接这活儿的缘由,问出缘由我再来问你,你就安心躺着。”
  她说完,又将被角死死压在江祈安肩下。
  江祈安像是被这被角封印了一般,浑身瘫软,没法动弹。
  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千禧水灵灵就坐到了许多乾对面,自我介绍一番,“钱爷,冒昧了,我是江祈安的姐姐,可否让我陪您吃这顿饭?”
  许多乾自顾自吃着饭,头也不抬一下,“我管你他姐还是他婶儿,这活儿我接不了,饭吃了我就启程。”
  是个干脆的人,也是个要管肚子的人。
  千禧给他倒酒,若是能把他灌醉,也能拖延一些时间,“钱爷,尝尝我们岚县的桂花藕,这是最早一批藕,口感最是脆嫩,无需加糖,自带甜味。”
  “还有这卤水鸭,这个季节的鸭子没那么肥,肉卤出来刚刚好,也不差柴,也自带一股回甘味道。”
  “钱爷,这一桌子都没有放糖的,但就是甜,您猜猜是何缘由?”
  许多乾整个人算不得紧张,跟着千禧的介绍一一入口,倒真如她所说,都带着淡淡的甜。
  他听了千禧的问题,一声轻笑,“得了,小姑娘,你就是想说你们岚县山好水好,作物家禽皆好!”
  话被抢了,千禧稍稍一愣。
  第38章 三个女儿千禧傻傻笑了,“钱爷那……
  千禧傻傻笑了,“钱爷那么厉害,您话都说了,我说什么!”
  许多乾端起酒杯,“哼哼,小姑娘一天天的,还想给我戴高帽子!欸,我怎么没听说江祈安有个姐姐?”
  千禧微微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不如钱爷就着酒,慢慢听我说。”
  许多乾慢条斯理夹着笋干,没有拒绝,千禧便慢慢道来。
  千禧说了好一会儿,菜都冷凉了,又让人热了热,说完,她偷瞄了一眼许多乾,他好似不为所动,千禧本还想着给江祈安博一点同情,现在看来对方并不吃这套。
  许多乾只感慨了一句,“你娘亲倒是心好,你们岚县的媒氏都那么心好?”
  “嗯!”千禧想都没想就应了。
  许多乾呵呵笑了,“我不信,你们媒氏,做好事不就求一个名声嘛,名声越响亮,找你们说亲的人就越多,你们也就赚得多!”
  许多乾这话听着不太舒服,但也算正常,这个年龄的男人,总觉得自己看透了世间所有人,这叫做中年男人的自信。
  争辩无益,她便顺着话说,“钱爷,人都爱利的,媒氏也不例外嘛!不管是为了名声,还是为钱财,结果总归是好的,您说是不!”
  “呵呵!是这个理儿,小姑娘看得透,欸,小姑娘成亲没?”
  成亲?
  这话题转变得猝不及防,千禧硬着头皮答,“成亲了,不然可做不了媒氏!只是夫君被征兵入伍,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许多乾闻言,忽然脸色变冷,没有应答,沉默着夹了好几筷子的菜。
  千禧觉得气氛太过沉寂,又主动给他添酒,“钱爷,祈安的家底全都让你知晓了,您也说说自己呗。”
  “呵呵呵,小姑娘想套我的话。”
  “那可不嘛,祈安都病了,我这个姐姐操心嘛。岚县的水患实在骇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时常都愁,要是哪一天把这县城淹了,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千禧一脸愁绪,连声音都颓丧三分。
  许多乾微微皱眉,觉得自己像是欺负了小姑娘一般,不得不开口,“江祈安让你来说服我是什么策略?”
  “钱爷,哪有什么策略,他就是怕您走了,拖着病也想挽留您。”千禧这话说得万分诚恳,能得一点同情也好。
  “老实说,姑娘,这活儿我不能接。”
  虽然他拒绝了,但总算开始谈正事,千禧心头一喜,忙追问道,“钱爷,为何呢?钱是可以谈的。”
  许多乾摇头轻叹,“哎……以前别人唤我钱爷,我还高兴呢,现在一点也笑不出来……小姑娘,我并非为钱,钱也不是万能的。”
  千禧蹙眉,人一生追求的,不外乎名利、伟业,阖家美满,许多乾有名,钱财便差不了,他督建过灌溉千里的渠,也算建下了伟业,那他极有可能想得的是阖家美满。
  千禧问道,“钱爷是舍不得家人?”
  “谁又能舍得家人呢?江祈安这小子心野,想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岚县多丘陵,要改变河流走向,少说得干上十年。”
  “我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家里小女刚生下外孙,我看着那小外孙女啊,圆嘟嘟的,跟我小女当初一样圆润。”
  “小姑娘你看看我,我还没满五十呢,头发就白成这样,看起来七老八十了。”他扯着自己的白头发道,“我都当外祖父了,觉着像是历经了一个轮回,半辈子过去了……”
  “我也不求财,你说我何必来此?在家抱抱小外孙女不也挺好嘛!呵呵呵,姑娘,你是媒氏,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