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吴宛沉了沉气息,弯起嘴角笑了,“回来了就好,快进屋啊,愣着做什么!”
  冯贵有愧,面对妻子柔软的态度,他竟紧张得同手同脚,僵硬地进了自家院子,额头冷汗涔涔,他讪讪道,“娃儿睡了吗?”
  “睡了。”
  “听说病了?”
  “起了点疹子,不打紧,昨日大夫说了,可不能再吃发物了。”
  冯贵许多话堵在胸口,还是不知说什么好,支支吾吾半天,才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吴宛忽的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温和地望着他,“咱们这到底是个家,天天想着你在外面,怎么睡得着?”
  冯贵愣住。
  他三十岁的男人了,竟被妻子一句话说得泣不成声,立在檐下,眼泪簌簌往下落。
  吴宛都惊了,就这么一句话,效果这么好?
  那个年轻的媒氏倒是会想法子。
  但吴宛也从没想过他会哭成这样,怨气就这么隐去,她一下下抚着丈夫脊背,“哭什么,笑人得很!”
  吴宛给他烧水,好好洗了把脸,夫妻二人一起泡了脚,躺在床上,二人心里头乱糟糟的,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熟悉的床铺,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家,让冯贵异常踏实。
  他道,“阿宛,是我不好。”
  黑夜中,还有蚊帐的影子,吴宛抿嘴,“也是我不好,天天逮着你就骂,你都成我的撒气包了。”
  话一出口,吴宛自个儿觉得惊讶,她本来是想骂人的,压根没想过道歉,这会儿竟是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让你受委屈,怎么也是我不好,明明你比我更累,还要忍受我整日的抱怨,孩子你也比我上心,铺子也是你在管,我怎么能……怎么能啊……”
  夫妻十二载,吴宛头一回听见丈夫这般说自己。
  这一夜,他们彻夜未眠。
  千禧也一样,她想着应该解决了,激动地一晚没睡着,天刚亮就屁颠屁颠跑来守着,可开市许久,这干货铺还门窗紧闭。
  她不禁挠头,到底成没成?
  第20章 立刻道歉日晒三竿时,吴宛才不紧……
  日晒三竿时,吴宛才不紧不慢地挪开了门。
  开门时,千禧正在门边左瞅瞅右晃晃,像只松鼠。
  吴宛见她那模样没忍住笑出声,“小千媒氏今儿是来守我的?”
  千禧闻言,猛一回头就瞧见了吴宛眼下的鸦青,明明脸色不好,笑容却明媚,莫名觉得她是开心的,千禧也跟着笑了,“怎么样?好了么?
  ”
  吴宛面上浮现羞赧,“你这小丫头,你说说你是怎么让他回家的?”
  千禧此时脸都笑烂了,之前的惆怅烦闷一扫而空,一种自豪感受油然而生,她扬眉,“这是秘密!”
  二人闲扯几句,便到了晌午,千禧没忘了此行目的,趁着人都在饭桌上,千禧一本正经道,“冯大哥,吴姐姐,虽然你们现在好了,但是有些问题还得从根上解决。”
  两人看着千禧那么严肃,而后对视一眼,原本他们觉得千禧人小鬼大,但却实实在在让他们重归于好,这会儿也认真起来,二人放下筷子,“根儿上的问题?”
  千禧点头,“虽然夫妻总是会闹,但是吵架的源头有规律可循,哥哥姐姐说说,你们吵的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什么?”
  二人循着千禧的引导低头思考,吴宛先得到答案,她娓娓道来,“还不就是那次,他去送货回来瞧见我没给他收衣裳,莫名其妙就朝我生气,说我在家就这点事,也不知体谅他什么的……”
  冯贵立马反驳,“不是我莫名其妙,是我刚进门,你就莫名其妙酸我一句,‘也不知去哪儿鬼混了。’”
  “你都不知那天我多累,那时候下梁村的李哥不卖货给我,非要加钱,我连着跑了好几个鱼塘,才拿找到了最便宜的货,累得饭都吃不下,喝口水都差点呕出来,你还说我去鬼混,气死我了!”
  吴宛听了十分不服气,“我在家又能好到哪儿去,那时候作坊里的人工钱给错了,险些闹起来,差点抡起凳子砸死我,我都受伤了,你视而不见,不就酸你一句嘛……”
  二人争得面红耳赤,千禧大喊一声,“好了,停下。”
  二人同时收住嘴。
  千禧笑着安抚他们的情绪,“先不吵哈,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何而吵,并非让你们真吵。”
  “就刚才你们说的话来讲,进门说的第一句话很重要,要是那时吴姐姐好声好气的问冯大哥,会如何?”
  “那还用说,屁事儿没有!”冯贵道。
  “那如果冯大哥也好言好语地说话,不去翻旧账,不去责怪,会如何?”
  吴宛沉默一瞬后,弱弱开口,“千姑娘,你说这道理我们懂的,我知道他累,但我累坏了就脾气暴躁,很多话脱口而出,一说出口就不得了哟!”
  千禧也明白,情绪上头的人是无法好好说话的,她凝神想了一会儿,想出一个不算成熟的法子。
  她悠悠开口,“姐姐,我明白你的心情,有时候我也会这般,但事后冷静下来一想,又会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你们可曾有这般感受?”
  二人思考得认真,“嗯,有。”
  “有,就好办!你们不如在意识到自己冲动后,立刻就道歉。”
  二人神情茫然。
  千禧继续劝道,“你们不是那种看不见对方的夫妻,相反,你们都明白对方的付出,所以我才能帮你们,若姐姐你说完去哪儿鬼混之后,意识到这话不妥,那你就道歉,立刻道歉。”
  “冯大哥也是,说出姐姐在家没做多少事之后,立刻道歉,一刻都不要耽搁。”
  二人沉默,“嗯……就怕记不得。”
  “先试试嘛,脑中有这件事很重要。”千禧说得诚恳,“若这样做有效,那就皆大欢喜,如果还是不见好转,我再想其他法子。”
  二人似在思考着什么,不自觉的点头。
  “下一个问题,冯大哥说很累,暂时没法子支持两个孩子上私塾,这个冯大哥是如何想的?是觉得没必要上私塾?”
  冯贵闻言,面露难色,“儿子也好闺女也好,能有钱上私塾当然好,但现在生意没以前好了,新开了好几家铺子,抢不过他们。”
  “那不如先谈生意,上私塾先等一等,县令大人说了,过几年岚县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流民安置完后,岚县会越来越热闹,那边会有更多生意,时机很好啊!据说这新朝廷会购置学田,兴设庙学。到时候弟弟可以去庙学,姐姐女儿身去不了就去私塾,如此便少了小一半的开支……”
  夫妻二人连连称叹,“千媒氏什么都知道!”
  尽管岚县已是较为富裕的地方,但仍有大部分人不识字,官府的政令百姓们常是两眼一抹黑,稀里糊涂的一知半解,这时候街道司和媒氏的活儿就显得极其重要。
  千禧极其有耐心,一条一条与他们讨论,直至二人眉目舒展,心头又燃起了希望。
  夜里,点点星雨落下。
  吴宛在屋里忙着给孩子洗脚,便朝院中唤了一声,“贵儿,院里晒着的擦脚巾收来!”
  冯贵看着雨落下,嘴上应下了,却是先想到了那晒在院中的干物,他转身便去收簸箕了。
  吴宛见人没有动静,再三催促,“贵儿,不是叫你拿擦脚巾吗,人呢,哪儿去了!”
  这三两下催促让端着簸箕的冯贵手忙脚乱,开口便是,“忙着呢!催催催,就知道催!”
  这才刚好没几个时辰,对方又是这样的态度,让二人心头无名怒火猛的窜起,两人都没再出声,孩子心头又有不妙的预感,战战兢兢。
  直到冯贵收完簸箕收了擦脚巾,进屋与吴宛一对视,神情紧绷。
  吴宛忽然笑了,几乎是一刻也不耽搁,她怪不好意思地开口,“对不起啊,不知道你在忙。”
  冯贵霎时也意识到态度不对,想起千禧说的话,挠了挠脑袋,“呃……对不起啊,应该先给你说的。”
  二人相视一笑,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笑死我了,瞧你那样,今天被个小姑娘教训了,如何!”
  “你还不是!怪肉麻的,以后不说了!”
  “是啊,现在的小姑娘净想些怪招儿,脸皮都臊干净了!”
  “但我觉着吧……有用。”
  “嗯……”
  屋外雨点滴滴洒落,屋内灯火熄灭,二人裹进被窝,浑身酸疼舒爽,暖意渐渐升腾。
  过往的不愉快在此刻烟消云散。
  *
  千禧没想过,自己竟一夜成名了。
  冯家铺子周遭的人见了她,个个都笑呵呵的。
  “你是怎么把冯贵给哄回来的?”
  “千姑娘,什么时候给我儿说个好姑娘?”
  “你儿才八岁!”千禧笑着应道。
  “我孙子呢!”路边的老婆婆打趣着她,“我孙子命里缺金,你给我物色个相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