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这不是固肾补脏用的大补养藏汤吗?
  想到白日在红叶寺时,这女人朝自己腰身投过来的一瞥,他手中毛笔一沉,在纸上拉出一道硬锋。
  这女人真以为他不行?
  真是……
  他将笔丢到一边,往椅背一靠,直直地看着案桌前的女子,意味深长道:“嫂嫂对我可真是放心。”
  冯清岁扫视桌面时刚好看到慈幼院的账册封面,将注意力都投了过去,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闻言点头:“二爷当然让人放心。”
  因为他不行,所以很放心?
  纪长卿差点气笑。
  就在他准备给冯清岁一点颜色看看,好让她长点教训之时,忽见她正色道:“二爷,我怀疑有人设置骗局,通过领养拐骗慈幼院的孩子。”
  纪长卿:“???”
  第36章 年纪轻轻就……
  沉默片刻后,纪长卿挑眉:“理由?”
  冯清岁将自己发现的疑点告诉他,末了,道:
  “若花菱的遭遇不是孤例,肯定还有不少被领养后失踪的孩子,虽然丢孩子的事时有发生,但若是故意为之,比率应该不同寻常。”
  纪长卿不由想起自己要账册时,方院监心虚的模样,当时他以为是她心虚的缘故,如今细想,可能另有原因。
  毕竟方院监才调来不久,便是那个慈幼院查出贪墨,也是她前任所为,跟她不相干。
  那她因何心虚?
  孩子被领养后过得好不好,是评估院监称职与否的重要指标。
  若被领养的孩子屡屡失踪,说明领养人疏于看管照顾,也说明院监不能正确评估领养人,将孩子交到了不合适的人手中。
  方院监怕他看出端倪,才想拖延账册上交时间,好做手脚,掩盖孩子失踪数目异常之事?
  他将视线投向那一摞账册。
  冯清岁趁机道:“二爷,有没有问题,我们一翻账册便知,你若是抽不出空,我来替你翻。”
  说着就伸手去抱账册。
  纪长卿凤眸微眯:“这账册不是谁都有资格动的。”
  冯清岁动作一顿。
  “二爷,那孩子今天刚失踪,可能还来不及送出京城,要是能从账册中找到线索,及时将人救出,也是一桩功德。”
  她望着纪长卿,一脸恳求之色。
  纪长卿:“……”
  说得他像是不顾他人死活的恶人一样。
  “没说不给你看,”他淡淡道,“但这账册不能脱离我的视线。”
  冯清岁忙道:“我不带走,就在书房这里看,绝不会动一个数字。”
  心想看个账册都防着她做手脚,这人真不是一般严谨,难怪能当丞相。
  纪长卿只是想看看她的能耐罢了,见她误会,也懒得解释。
  书房里只有纪长卿面前这张大长桌,冯清岁扫视完毕,果断从墙边搬了张交椅到桌边,和纪长卿斜对面坐着。
  又问纪长卿要了一支笔和几张纸,边翻账册边做记录。
  她稳坐不动,手上动作也很轻,几乎不曾发出声音,但纪长卿却再也看不进文书,视线跟有自己想法似的,时不时往她身上飘。
  他鲜少留意女子的容貌,高矮胖瘦,老少美丑,在他眼里都没有多少区别。
  此时细看,才发现冯清岁一头乌发长得甚是浓密,眼睫毛也又密又长,跟两个小扫帚似的,随着她眨眼扫上扫下。
  脸部线条很流畅,犹带着两分婴儿肥,让他想起慈幼院看到的那幅绣画。
  画上吃糍粑的小姑娘那么可爱,谁能想到她长大后,会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罗刹。
  离开慈幼院的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
  冯清岁刚将数据统计出来,抬头便见纪长卿定定地看着她。
  “二爷?”
  她轻唤了声。
  纪长卿回过神来,心口略沉,不着痕迹道:“翻完了?”
  冯清岁点点头,将数据报给他。
  “两年前一百个被领养的孩子只有一两个失踪,最近两年,每个慈幼院被领养的孩子都有一成失踪,均是在被领养的三个月内出的事,且九成是女孩。”
  “这些领养人都住在外城,家境应该都不宽裕,但他们领养的都是七岁以下的幼童。”
  很多领养人喜欢领养幼童,幼童年纪小,记不得前事,会把他们当亲生父母看待,让他们觉得更亲近。
  但家境贫寒的人家,更愿意领养大童。
  一来大童已经懂事且有自理能力,容易管教;二来多个人手干活,自己能轻省些;三来养上几年就能找个人家嫁了,得一笔聘礼。
  这些人家只领养幼童便十分可疑。
  纪长卿挑了挑眉。
  这份办事效率,倒比他手下一些吏员还要出色。
  “明日我派人去查一查这些人家。”他回道,“一共有多少例?”
  冯清岁攥紧拳头:“四十七。”
  这么多?
  纪长卿拧眉。
  他不知道京城每年失踪的孩子有多少,但他是京兆府尹的话,看到这么多被领养的孩子失踪,肯定会深入调查,追究责任。
  但京兆府不曾上过这方面的折子,若非今冬索要钱银,陛下心血来潮让他巡查,冯清岁又一而再提供线索,这事怕是始终无人过问。
  慈幼院绝不会主动上报,他们为隐瞒贪墨之事,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甚至有可能参与其中。
  至于京兆府尹,失察也好,贪墨也好,总之脱不了关系。
  他沉下脸,寒声道:“你放心,我会彻查到底。”
  得了他这句话,冯清岁拳头微松,她确实有点担心纪长卿素日只忙家国大事,不把慈幼院这点小事放在眼里,随便查查就丢到一边去。
  好在他比她想象的要仁慈许多,还是把人命当命的。
  瞥了眼已经不冒热气的汤碗,她殷勤笑道:“二爷,汤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纪长卿:“……”
  “不必。”他绷着脸道,“我快要就寝了,就寝前一个时辰不吃任何东西。”
  冯清岁只好端走汤碗。
  “既如此,明晚我再做一份,早点送给二爷。”
  纪长卿瞬间黑脸。
  这补汤他就非喝不可吗!
  他的肾没!有!任!何!问!题!
  “我不爱喝这汤,”他阴沉沉道,“你就没有别的汤可送吗?”
  冯清岁感觉迎面扑来一阵寒意,但也没有多想,爽快道:“行,那明儿给二爷送银耳大枣枸杞汤。”
  她今晚之所以做大补养藏汤,是因为手头只有莲子枸杞陈皮这些她平日泡茶喝的材料,不用费工夫买药材。
  哪里知道这位爷不爱喝。
  纪长卿一听又是补气血的,脸又黑了几分。
  “不用麻烦了,夜里吃太多影响睡眠。”
  就一碗汤而已,能多到哪里去?冯清岁暗自嘀咕,随即想到,肾功能不佳的人,会频繁起夜,晚上确实要少喝水。
  真是没想到,这人年纪轻轻就……
  她脸上露出几分怜悯之色。
  这世上,果然什么都是有代价的,想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就要拿健康来换。
  纪长卿这些年来,没少挑灯夜读,通宵达旦吧。
  把肾都熬坏了,难怪对美色无动于衷。
  第37章 盛宠
  纪长卿不知她在琢磨什么,被她那怜悯眼神看得莫名其妙。
  翌日上朝,歇息间隙他走到廊下远眺,无意中听到两位从宫厕回来的老大人窃窃私语:
  “刚刚憋死我了,但凡陛下再晚一刻钟歇息,我就尿身上了。”
  “早起喝粥了吧?”
  “唉,最近老起夜,晚上都不敢喝水,四更天起来,又渴又饿,就让人热了两碗粥吃,谁知……”
  “年纪大了就是这样,还是得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听说城西有个张大夫,固肾很拿手。”
  ……
  纪长卿呼吸一滞。
  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昨晚冯清岁是在怜悯他肾虚,多喝两口汤都受不住。
  “啪!”一声,有什么东西被他掰断了。
  一旁的宫人如遭雷击。
  “相、相爷,龙爪……”
  纪长卿低头一看,自己手上正捏着个爪尖,身侧,赫然是少了个爪子的盘龙柱。
  “……”
  他默了一瞬,宽慰宫人:“本相会和陛下告罪的。”
  宫人风中凌乱。
  这是告罪的事吗?
  这是守了上百年殿门的盘龙啊!
  怎么能随随便便把人家爪子给掰了!
  哎,陛下若是知道,该不会将这位的官帽给摘了吧。
  出乎意料,纪长卿将自己闯的祸报上去后,皇帝并未动怒,还开玩笑道:“既是爱卿掰下来的,那就交由爱卿修复。”
  纪长卿应了下来。
  下朝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那爪尖安了回去,明面上看不出一点断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