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的意思是,瑄儿吃不得麦粉做的东西?
  真是荒谬至极,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吃麦面长大的,你居然说麦面会让人生病,这是本驸马这辈子听过最可笑的话。”
  冯清岁平静道:“南瓜传入熙国之前,熙国百姓也是不相信世上有南瓜这种东西的。”
  纪裴远:“……”
  他冷哼了一声:“就算如你所说,瑄儿是因为吃面点才肠道不适,这与他的震颤和痉挛又有什么关系?”
  “驸马爷问到点子上了。”
  冯清岁笑道。
  “常年吃不耐受食物的话,肠道会受损,导致原本不该进入血里的东西也偷闯进去,从而引发全身炎症。”
  “肠道发炎会腹痛腹泻,关节发炎会僵硬畸变,脑子发炎会神经失调。”
  “因此瑄公子才会终日疲劳,肠道虚弱,肌肉也不受控制。”
  寿阳公主眼睛大亮。
  第9章 花香墨
  “照你这么说,瑄儿只要戒掉麦粉就能好起来?”
  寿阳公主迫不及待问道。
  冯清岁点头。
  “是的。不过鉴于瑄公子发病多时,牛羊奶、黄豆、鸡蛋等吃食也要戒一戒。”
  说完她从袖袋取出一张纸,递给一旁伺候的仆从。
  “我列了禁食清单,只需禁食十天半个月,就能看到明显疗效,禁食半年能彻底康复。”
  单子很长,仆从呈给寿阳公主后,纪裴远从旁看了一眼,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还让不让人活了!”
  冯清岁面无表情:“驸马爷觉得口腹之欲比性命重要的话,我无话可说。”
  纪裴远:“……”
  寿阳公主瞪了他一眼:“又不是让你戒口,你嚷嚷什么?”
  纪裴远讪讪:“我这不是替瑄儿考虑吗,瑄儿最爱吃的就是灌汤包和鸡蛋羹……”
  “惯子如杀子!”
  寿阳公主疾言厉色道。
  “瑄儿都快没命了,你还要惯着他吃这些毒物吗!”
  纪裴远彻底闭上了嘴巴。
  训完自家驸马,寿阳公主脸色缓了缓,问冯清岁:“除了戒口,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保持正常作息,规律饮食即可。”
  冯清岁回道。
  随后便告辞离开。
  “去南北大街。”坐上驴车后,她吩咐五花。
  “好咧!”
  五花扯了扯缰绳,大奔蹄哒蹄哒地拖着车厢欢快行进。
  南北大街是京城最繁华最热闹的街道,冯清岁到这里来,是为了打听荀善那张纸条上的字是用什么墨写的。
  那个墨香里带的花香她没闻出是哪种花,应该比较罕见。
  若能找出那种墨的持有者,可以缩小范围,更快找到下令谋害姐姐之人。
  “掌柜,麻烦把你们带花香的墨都拿出来看看。”
  走进京中最大的墨斋后,冯清岁道。
  掌柜朝店堂右侧一指:“花香墨都在那里。”
  冯清岁看过去,殿堂右侧立着一个七层木架,放了近百款墨锭。
  她走上前,一一拿起,又一一放下。
  “只有这些吗?”
  她问掌柜。
  “还有没有别的款?”
  掌柜:“没有了。我这的花香墨是京中最全的了,不算樊楼那位的藏品的话。”
  冯清岁面露困惑:“樊楼那位是指?”
  掌柜讶异:“您居然没听说过吗,就是乔真真,京中最负盛名的歌姬,她喜欢收藏花香墨,文人墨客去她那听曲,有金给金,没金给墨也行。”
  冯清岁若有所思。
  离开这家墨斋后,她去其他墨斋转了转,果然如掌柜所说,其他家的花香墨款式没那么全。
  便打起了乔真真的主意。
  岂料一打听,想见乔真真一面,不仅得提前三个月预约,还得给订金。
  订金为一百金,或一首新写的好词,或一块尚未在乔真真藏品行列的名贵花香墨。
  哪一样都莫得的冯清岁:“……”
  回府的驴车上,她问五花:“咱们二爷会作词的,对吧?”
  五花:“会吧,他可是中过状元的人。”
  “有道理。”
  冯清岁开始琢磨起如何诓纪长卿写一首好词给她。
  “阿嚏!”
  在官署埋头翻账簿的纪长卿忽然感觉凉飕飕的。
  “百福,加点炭。”
  他吩咐随从。
  百福应了声喏,去掌管各官署用炭的炭场领了几十斤银霜炭回来。
  纪长卿忙到月上中天,才动身回府。
  半路听见一阵哀乐。
  掀开车窗帘听了下,是路边一家医馆传出的。
  想到被皇帝压下的参寿阳公主滥用私刑、杖责名医的折子,他拧起眉头。
  吩咐百福:“问问是谁的丧事。”
  百福到医馆不远处还亮着灯的酒肆打听了一番,回来复命。
  “是平安堂的荀大夫。”
  纪长卿面色冷了几分:“是寿阳公主做的好事?”
  百福挠了挠头:“酒肆掌柜说荀大夫前天去公主府出诊,平安回来了,不料昨日出城摔断腿,凝了血栓,血栓脱落,把肺给堵死了。”
  “仵作验过了?”
  “验过了。”
  “呵——”
  纪长卿唇角溢出一丝嘲讽。
  “一个有着‘妇儿圣手’之称的大夫,自己断个腿还能丢了性命,说出去谁信。”
  他是从县令做起的,经手过无数案子,一听就知道荀善死得蹊跷。
  寿阳公主居然懂得遮掩了。
  但这念头刚飘过,他猛然想起某个女人来。
  “前天去公主府,昨天出城?”
  百福不明所以:“是啊。”
  “可真巧啊。”
  纪长卿勾了勾唇。
  旋即吩咐:“明天查一下,我要知道荀善昨天的所有行踪。”
  翌日,纪长卿休沐,百福将大清早查获的消息禀报给他:
  “……荀大夫昨天一直在医馆,直到申时,忽然冲到马车房,要车夫套马,随后一个人驾车出城,酉时方回医馆。”
  “药徒扶他回房后,他一个人留在房里,孙子哭喊也不开门,药徒哄睡了孙子,翌日叫门他也不应,这才闯进去,发现他已经绝气多时。”
  “随后便报了衙门,仵作前去验尸,得出肺梗塞致死的结论。”
  “他留了遗书,把医馆和家财托付给了儿媳和族人。”
  那封遗书百福也借来了。
  身为一个和笔墨纸砚打了二十多年交道的人,纪长卿只看了两眼,便知道这封遗书书写的时间不超过三天。
  几乎可以肯定,遗书是那位荀大夫断腿那天留下的。
  遗书上的字很平稳,绝不是肺梗塞发作时写的,一个肺梗塞发作的人,也不会想着写遗书,而是竭力求生。
  沉吟片刻后,他问道:“他驾车出城时,他孙子在不在医馆?”
  听到百福的回答后,他笑了。
  必定是不在的。
  他放下遗书,阔步而出。
  到了慈安堂,见冯氏正和他母亲坐在庭院里晒太阳,笑问道:“娘,午膳想吃什么?我下厨。”
  冯清岁微微侧目。
  这人居然会做饭?厨艺似乎还有几分了得。
  她看到戚氏眼睛亮了亮:“蜜汁话梅芸豆、红烧毛豆、罗汉斋……”
  戚氏点完,纪长卿看向冯清岁。
  冯清岁:“我吃什么都行。”
  “好。”
  纪长卿点点头,朝院门口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
  “嫂子听说了吗,前天和你在寿阳公主府碰过面的荀大夫被狗咬死了。”
  第10章 纪大厨
  纪长卿说完,便定定看着冯清岁。
  只见她露出极其自然的错愕表情:“被狗咬死了?”
  “骗你的,是寿阳公主听不得他说自己儿子得了颠疾,命人杖毙的。”
  冯清岁沉默片刻,沉着脸道:“在熙国当大夫真是太危险了。”
  “若故意治死人,要人偿命也就算了,这还没开始治,就给了个诊断,也要死,长此以往,谁愿意当大夫?”
  她一脸郑重地朝纪长卿抱拳弯腰。
  “二爷身为丞相,想必比妾身想的更深远,万望二爷早日推动熙国立法,保障大夫的人身安全和权益,严惩暴力伤医之人。”
  纪长卿:“……”
  他深深看了一眼这女骗子,颔首道:
  “你说得对,是该立法保护大夫,不过荀大夫不是被杖毙,而是被人逼迫致死。”
  冯清岁微微张唇,横了他一眼,扭头冲戚氏道:
  “娘,您看二爷,闲着没事就知道拿我消遣,人命关天的事也胡乱开玩笑。”
  戚氏自然站在她这一边,对自家儿子怒目而视:“别在这吓唬人了,快去做你的菜。”
  纪长卿噙着笑,恭顺道:“儿子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