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聂负崇以眼神询问他的意思,夏今觉:“去医院检查下。”
  聂负崇睫毛轻轻颤动,手指弯曲,父亲的病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他一直努力让自己去接受即将到来的分别,可夏今觉的话却像平地卷起沙尘,那是他既期待又不敢期待的幽微的星火。
  半晌,一声沉哑的回应如沙石般粗粝,仿佛经过上万年碾磨,“好。”
  ·
  “需要帮忙吗?”夏今觉站在门口询问正在整理房间的小家伙们。
  俩孩子回头看他,又齐齐摇头。
  床是高低床,夏今觉让夏朝同弟弟商量后决定二人谁睡上面,谁睡下面。
  “我知道你想睡上面,但你问过弟弟的意见没有?万一弟弟也想睡上面呢?”夏今觉与夏朝平视沟通。
  夏朝捏了捏衣摆,咬咬肉嘟嘟的嘴唇,小表情别提多纠结,“那……那我睡下面吧,我是哥哥,得让着弟弟。”
  夏今觉心脏揪了下,聂诏瑜急忙抓住夏朝袖子冲他摇头示意自己不睡上面。
  见两个小朋友互相谦让,夏今觉心都快化了,摸摸他们小脑袋,“首先哥哥很棒,很有担当,懂得照顾弟弟,值得夸奖,当然弟弟也同样棒,小小年纪就学会谦让,敬重哥哥。”
  “我上辈子一定拯救了世界,才让我这辈子拥有你们两个天使宝宝。”
  夏朝被夸得脸红,小胸膛高高挺起,聂诏瑜彻底被夏今觉叼成翘嘴,犹如圣诞夜最漂亮的红苹果。
  “但是,不管何时何地,何种身份,都得以你们自己的感受为先,爱别人之前先学会爱自己。”夏今觉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从他们眼中看出懵懵懂懂。
  他眉眼弯弯,笑容明朗,“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先记住,世界上没有谁比你自己更重要。”
  “这张床归你们共同所有,哥哥是不是应该询问弟弟的意见?”夏今觉耐心引导。
  夏朝似懂非懂,轻易被爸爸转移注意力,点点小脑袋,“是。”
  “很好,如果弟弟跟你选择相同,你该怎么办?”夏今觉接着问。
  夏朝下意识要回答“让给弟弟”,因为曾经奶奶就是那样告诉他的,爷爷奶奶,姑姑伯伯……
  他是哥哥,他的玩具,他的零食,他曾经的课本,他家的米面油,他家的钱……
  他的一切都应该让给弟弟妹妹,因为他是哥哥。
  身边所有人都那样告诉他,但爸爸说“以自己的感受为先”、“爱别人之前先学会爱自己”、“世界上没有谁比你自己更重要”。
  夏朝嘴巴张张合合,有什么即将冲破喉咙。
  “再买张床。”
  四个字,掷地有声。
  夏今觉:“……”
  聂负崇:“……”
  自以为完成/旁观了一场伟大的教育,结果考生选择另辟蹊径。
  好好的双人间愣要改成四人间是吧?打算邀请他们两口子来睡儿童房!?
  夏今觉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玉不琢不成器,笨点就笨点吧,总比杀人放火强。
  强挤出微笑,“为什么不考虑和弟弟协商呢?解决的办法很多呀,比如一三五你睡上面,二四六弟弟睡上面。”
  “周日……”
  两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注视着夏今觉。
  夏今觉:“呃……”
  夏朝灵光一闪,“周日和爸爸睡!”
  夏今觉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大好的周日谁要哄孩子,当然是和老公快活啊。
  余光瞥见另一个小家伙害羞又期待的小眼神,拒绝的话到嘴边,“……行。”
  “耶!太好了!爸爸你最好了,爱死你了!”夏朝拽着聂诏瑜一并扑进夏今觉怀里,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他,夏今觉一颗老父亲心软成云朵。
  另一位老父亲目睹皆大欢喜的一幕,老怀甚慰,要不说相亲市场上老师吃香呢,凭他自己根本做不到。
  聂诏瑜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相框,框内放着张女人的照片,容貌清丽脱俗,一双含情眼,气质却淡雅如菊。
  “这是我妈妈。”夏朝指着照片上的人同聂诏瑜介绍。
  聂诏瑜歪了歪脑袋,似是想到什么,缓缓转向夏今觉,夏叔叔的老婆?
  聂负崇没特意问过夏朝妈妈的事,猝不及防瞅见夏朝妈妈的照片,心中莫名浮现丝烦躁,以至于忽略掉一些明显的线索。
  “是不是很漂亮?”青年探过头问道,言语间不乏骄傲。
  “噼啪——”
  心中有根柴火断裂,聂负崇眉心隆起。
  夏今觉该不会对前任余情未了吧?
  第17章 戒烟
  半晌未能听到聂负崇只言片语,夏今觉奇怪看向男人,对方竟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乌沉的眼眸令人心惊,叫夏今觉生出一种做坏事被抓到现行的错觉,舔了舔嘴唇,“干……干嘛这样看我?”
  “你心里还有她?”聂负崇虽然对婚姻没太大期望,但也无法忍受伴侣旧情难忘,也怪他一开始没问清楚,及时止损尚还来得及。
  “啊?”夏今觉一脸呆滞,脑子暂时离家出走。
  自己听到了什么史诗级笑话?
  “噗……”好一会儿终于消化完全的夏今觉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
  聂负崇浓眉紧拧,不懂哪里好笑,夏今觉的态度令他本就烦躁的心愈发难耐,仿若正在结痂的伤口,奇痒无比却不能抓挠,不得不强行隐忍。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笑的,实在是……”夏今觉感受到男人身上传来的低气压,擦擦眼角笑出的泪珠,白皙面颊敷上薄红。
  “太出乎意料了,我没想过会有人问我这种问题。”
  兴许笑得太过劲儿,青年嗓音染上几分沙哑,整个人的状态恍如刚经历过一场春-情,惹人遐想。
  聂负崇不自觉被吸引,倏地别过头挪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去看青年白皙透粉的脸,水光潋滟的眸。
  心中烦躁尽数化作另一种躁动的情愫,不断翻涌膨胀。
  清清嗓子,夏今觉摆正态度,“正式介绍一下,照片上这位女士叫夏今晓,是我的姐姐,夏朝的生母。”
  夏朝小证人似的拍拍胸脯,“我作证,帅叔叔我爸爸没有白月光。”
  聂诏瑜歪歪小脑袋,白月光是什么?
  也不知夏朝是怎么读懂聂诏瑜的面部表情,兴致勃勃解释:“白月光就是初恋,会从国外回来,一出现两个主角就会开始吵架!”
  夏今觉:“……”等等,白月光是这个意思吗?
  他赶忙捂住夏朝嘴巴,“你别瞎科普带坏弟弟,明天开始不准看电视!”
  “唔唔唔!”不要啊!
  夏朝自喉咙深处发出抗议,可惜被他爹牢牢镇压。
  夏朝蔫蔫儿继续整理行礼,夏今觉和聂负崇到外面继续交谈。
  四月的风带着些微热度吹过阳台,夏今觉倚在栏杆上,眺望远处葱绿,“其实没太多可讲的,夏朝的妈妈是我同父同母的姐姐,但我们的关系从小到大都很一般,她不待见我,我也不亲近她。”
  照理来讲,亲姐弟关系不应该如此糟糕,如果不是天生性格缺陷,大抵应该是父母的原因。
  聂负崇没细问,夏今觉愿意讲他便听,没讲的部分也用不着刨根问底,这是基本的礼貌。
  夏今觉撑着下巴,似是回忆起什么,眼底复杂情绪藏匿在浮光之下,叫人分辨不清,这样开朗一个人真的会有压抑情绪吗?
  “高考后她跟喜欢的人私奔了,父母对她很失望,决定不再认她。”
  简简单单一句话概括掉照片上女子跌宕起伏的人生轨迹,夏今觉叙述的口吻犹如一个讲故事的局外人,既无批判,也无认同,他不投入任何感情地就事论事。
  冷静到冷漠。
  其实,夏今觉的内心并没有自己所表现的那样毫无波澜,他下意识掏兜,掏了个空。
  兀地记起自己戒烟三年了。
  三年前小崽子到他身边不久,说话做事都是怯生生的,明明很依赖自己,眼神里充斥着雏鸟恋巢的不舍,却不敢提一句自我需求。
  有次夏朝感冒发烧,努力压抑打喷嚏的冲动,装作一切正常,生怕夏今觉瞧出半点问题。
  可夏今觉再粗心大意,孩子在自己面前烧到脸颊通红,两眼发飘的程度,要是还没察觉问题,恐怕不是眼睛有毛病而是脑子了。
  夏今觉把孩子抱回房间,拿体温枪一测,好家伙三十八度八,再不退烧得烧傻了。
  立即带人上医院,开了药,打了屁股针,小孩儿晕晕乎乎抓着他的衣服,在他怀里无声哭泣,下嘴唇咬出印子也不敢吭声。
  “妈妈……疼……”
  小崽子浅浅呓语,重复好几遍夏今觉才听清,心脏骤然一阵酸楚。
  刚刚打针明明怕到发抖也没出声,这会儿睡着才敢在梦里跟妈妈喊疼。
  夏今觉将孩子往怀里揽了揽轻拍小孩儿后背,紧抓他衣服的小手在他的哄睡下慢慢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