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感觉到了对方的温度,有些灼人,似乎带了些想要拥什么入怀的野望。
  “肃王殿下……也在关注这桩命案?”他看向殷归止的方向,决定先不算账,正事要紧,“这赵家,莫非也与兵器案有关?”
  殷归止:“我此前与你提的言先生,就在这个宅子里。”
  “那是得好好查查……仔仔细细的查。”
  柳拂风同他提起一个人:“我查赵应之死,问到其五子赵语的妾室如娘,知道了这个小阁楼,那位如娘子温婉雅柔,眉含轻愁……”
  殷归止:“很漂亮?”
  “是很漂亮,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矛盾感……”
  柳拂风觉得并不寻常,这个女人一定不一般,他和殷归止说了他们的见面过程,说的所有话:“……当然现在这个也不是重点,她意有所指提醒我,‘信义和欺骗’,赵家,尤其赵应,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必定遭报复反噬。”
  而今又牵连到兵器案,会不会就在这两个方向上?
  “我们分头找找?”他打开了火折子。
  殷归止并未反对。
  他在前天夜里收到了新消息,终于有人发现解码本不对,沟通不畅,派了人去欢云舫柜阁对账……这个人,派去蹲点的暗卫抓住了,也审了,所有蛛丝马迹都指向了言先生,此人归京后就开始动作,行迹暂时未确定,但所有交叉落点皆在此处,赵家非常可疑,这里许就是他的秘密容身之处。
  赵家家大业大,人多事也多,想要悄无声息藏住一个人行踪,实在太简单。
  暗门内的空间,比外面就小太多了,放的东西种类也很单一,有非常多的账册,包括府里收支,内外账,但很明显不是自家财产,赵家产业,无论田地庄子山林还是铺子,自有家中宗妇统一打理,账目明晰,这里放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契纸上落的名字,没一个姓赵。
  应该是谁的小金库,派了管事或下人去办事,财资拐了一道手,全部流到了自己手上,部分用于家里开销……即便是赵家,所有人都姓赵,人和人的日子也是不一样的,靠月钱活的,靠母亲嫁妆活的,和有私财自己挣钱的,吃穿用度完全不一样。
  这里的东西不但见不得光,还大都是发的灾难财,比如国家哪里有难需要赈灾,这中间调度流转回扣,就可以是私财,比如这些遭了难的地方豪强易主,换了新的地头蛇,放出来的田产铺子,趁低价大肆收购,之后就可以谋利收益,比如趁着这些灾难,内外消息不通,趁着信息差,倒卖粮食药材物资……更是大财进账。
  甚至没有灾难,看上了某个地方,某种绝技,也可以制造灾难,灭门抢之——赵家什么地位,什么人脉,举凡想做的事,必定能做成。
  这些过程造成的财富并不是一点点,是很多很多,但账记的没那么清楚,尤其银钱的最终流向,买了什么字画古董,特殊品种的花……
  柳拂风几乎立刻想起,他到京城办的第一个案子,那个盐铁转运使吴志义的死,他本人不就卖自己写的字?又非大家,写的也没多好,但就是有人争相竞价,图的就是他手里能放出的转运名额签章。
  赵家也在帮忙办这个事?
  把这些钱洗透,送去了哪里?
  “这里不对劲。”殷归止突然出声。
  柳拂风立刻跑过去:“哪里?”
  因为光线太暗,他靠得很近,几乎依到了对方怀里。
  殷归止不但没把火烛靠近,还稍稍拉开些,让柳拂风更近,近到能看清睫毛翘起的弧度,眼底的晶亮:“这里。”
  他手指指向一处地点。
  柳拂风立刻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海边?”
  赵家专门在几处海岸搞事,从靠船厂到运盐帮,又是制造灭门,又是强抢地盘,拢为己有……五爷妾室如娘出身海边,是个渔女,傅守舅舅的沙海帮,更是在海边打下了一片地盘,势力不算小。
  柳拂风越想越不对劲,抬头看殷归止:“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小兄弟记得么?叫傅守,有事找我帮忙的那个?”
  殷归止颌首:“当然记得。”
  还查过。
  柳拂风:“他舅舅石望,是沙海帮帮主,去年夏天出了意外,帮主令牌消失,他此次来京,一为取回令牌,二为查找真相,沙海帮势力不俗,去年到现在一整年的困境,看起来很像这种被灭掉的过程……”
  好在沙海帮上下只认帮主令牌,不管外面怎么挑唆,都死死守住,人心很齐,他虽然不知这个地盘具体在哪里,但很明显,并没有被别有用心的人得到。
  “……原来如此。”
  殷归止静静听他讲述,与自己查到的信息一一对应。
  肃王在边关忙碌,鲜少关注江湖之事,回了京,接触兵器案,上了欢云舫,才慢慢开始了解。他知道沙海帮大概在哪里,也查了傅守相关,江湖上的事真真假假,不太好确定,但明面上消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赵家和欢云舫一样,明显是兵器组织的刀,那位至今还没露脸的言先生,应该就是赵姓人。
  他看向柳拂风:“‘信义和欺骗’……如娘的话,指的可是赵家做事手段?”
  柳拂风指尖滑过册子,那些隐藏在字里行间,没有明言的恶意手法:“以世家传承的名誉做背书,以人脉结网,骗取信任,合作机会,再狠下死手,一网打尽——所谓的‘合作’,全部是用来钓鱼的诱饵,赵家人根本没有想和任何人亲睦合作,他们最初的目的就是杀人,强抢。”
  殷归止:“别人报复,也不奇怪。”
  柳拂风:“不管普通人还是江湖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和血性。”
  殷归止:“所以不要和走得近的人轻易反目——”
  柳拂风:“能置你于死地的人,都是最了解你的人。”
  赵应的死,根源在此?
  两人一人一句,默契非常,似乎探到了事件更深更核心之处,四目盯对间,目光隐动,空气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柳泽雷……”
  柳拂风一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惊醒,避开殷归止视线,退后两步:“我们该出去了。”
  殷归止收回想要伸出的手:“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缺漏。”
  “好。”
  接下来两人一人一边,继续查看暗室里的东西,直到再没什么可看。
  黑暗中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暗色赋予独处空间特殊的意义,好像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要,出来后,看到阳光,所有特殊消灭于无形,暗地里滋生的妄念,也再不敢宣之于口。
  “你……”
  “嘘——”
  这一次,是柳拂风捂住了殷归止的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听到……什么?
  殷归止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灵动的眉眼,他需要很克制,才能不去亲吻对方柔软掌心。
  或许四周真的有什么声音,但他听不到,除了自己控制不住的心跳,血液流过血脉的鼓噪声响,他什么都听不到。
  “错觉么……”
  柳拂风刚刚好像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簌簌的,像秋日落叶被吹响,有点远,也很轻,集中注意力细听,却消失不见,好像一切都是他反应过度。
  他松开了殷归止。
  “嫂子好!”
  响亮的声音出现,是傅守在跟殷归止打招呼,小脏狗从坐着的台阶上跳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神情肃穆,十分尊敬,果然在嫂子面前,嫂子站着,他不敢坐着。
  殷归止:……
  柳拂风吓了一跳,把他拉过来:“你在这干什么?”
  不是说好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
  “有个事跟你说……”
  傅守僵硬的冲殷归止笑了下,鬼鬼祟祟把柳拂风拉扯到旁边……拉也不敢力度太大,嫂子眼神好犀利,都快把他的手烧出个窟窿了!
  柳拂风:“放手。”
  “我被他盯的手有点僵,放不了……”傅守苦着脸,“你能不能提醒嫂子,叫他收敛点?”
  柳拂风:……
  傅守是真为他担心:“不是我多嘴,你扮……你这个事,它就不是个长久的事,万一哪天被拆呃……多不是个事不是?对不起哥哥,也对不起嫂子……”
  他想提醒,又不敢说的太明白,怕被别人知道。
  柳拂风:“我知道,过了六月十二,就同他说清楚。”
  六月十二?
  “那不就是大后天?”
  傅守顿时放了心,他闯江湖时间还不长,对红尘世事体悟还没那么深,就是直觉他哥有点不对劲,他担心他越陷越深,到时候收不了场,既然有了决定,那他哥心里有谱就行。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得到新信号了!”
  傅守看看左右,凑近了,小声说:“我同你讲,秋思阁的人,肯定就在这宅子里,果然借着人多眼杂,就能成事!我们信号约定,在大后天交货……日子是对方定的,我觉得稍微有些敏感,不知道会不会坏你的事,在考虑要不要把人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