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现场在一楼厢房,门缝底下流出很多血,被路过侍者看到,叫来人,打开发现了不对。
  “哟,这不是那个小倌么?叫什么来着,舫上也是个熟脸!”
  “余歌,外面楼里头牌,逢五逢十才接客,其它时间只跟熟客来往,知情识趣,腰细手软,滋味不错的……我记得他最近跟虞夫人有来往?”
  “可别瞎说,人虞夫人是寡妇,要脸,哪能随便叫小倌?”
  “这你就不懂了,寡妇也是人,哪能没有七情六欲?这旷的久了……”
  公子哥们还真是胆大,看到尸体没来得及害怕,看清楚脸,就开始眉飞色舞说小话,那眼神荡漾的,好像趴人床底下看到人办事了似的。
  “嘘——别说了,人来了!”
  这里这么大动静,舫上宾客多有注意到的,可不就得过来看看怎么回事,虞夫人就在人群里,一身月色霜裙,眉目婉约,如梨花照水,清冷典雅,也冷,也傲。
  丘仲理站在她身侧不远,勾唇淡笑:“虞夫人若是杀了人,今夜这买卖,可就不好谈了。”
  “是么?”虞夫人目光比他还淡,“我还以为丘大人会说,得加钱。”
  丘仲理眸底暗意更深:“看来本官还是小瞧了虞夫人,没给予匹配的尊重。”
  公子哥里,丘济和吴骏年也挤了进去,看清楚死者,吓了好大一跳,丘济甚至紧张地口不择言:“我,我看到了……这个余歌上舫打点侍者,用的银票很特殊,有钱庄为贵宾特意制作的防伪印记,是茶,茶庄……”
  “你看到了?真是茶庄?那岂不就是虞夫人!”
  “嘶……怕不是担心丑事暴露,把这小倌灭口了吧!”
  公子哥们你一言我一语,频频目光不善地看向远处虞无人,气氛那叫一个热闹。
  柳拂风转脚就走。
  皮项赶紧拽住:“你做什么?”
  柳拂风睨了人群一眼:“这不是有一群大聪明么,自己看看就能破案了,还要官府捕头做什么?”
  “别别——兄弟别走!我们几个就是瞎聊,没别的意思!你今天必须不能走,这么有趣的案子,要是能当场破了,多好玩!”
  “就是就是,你快给看看,凶手是不是那虞夫人?刚刚两个人有没有私会偷……嘿嘿……”
  公子哥们也抓住柳拂风,死活不让他走。
  柳拂风:“那就都别说话,给我安静!”
  他声量不高,却镇的现场哑口无言,人人让出路,行注目礼,他不慌不忙,一点都不紧张,进去房间,查看尸体,始终眉目静肃,肩直脊挺。
  “我去——这哥们有点帅啊!”
  熙郡王殷思齐跑的有点慢,现在刚下三楼:“快快,本郡王要走近点看看!”
  柳拂风已经开始验尸:“死者体温下降不明显,尸僵尸斑尚未出现,死亡时间必在半个时辰内,周身只有一个伤口,脾脏主干血脉被刺穿,短时间内大量失血,乃是致命伤,凶器上窄下宽,尖锐锋利……应该是这个。”
  是一枚匕首,沾满了血,就在现场门后,很容易被找到。
  “死者伤口刺入角度并不与地面平行,”他很快观察对比出结果,“稍微有些偏,皮肤进口比脾脏落点高,像是这样——”
  不能让尸体二次破坏,不方便将凶器再插刺对比,但手指稍做演示,却没问题。
  公子哥们眼睛一水的清澈:“哦,刀是斜着进去的……所以是什么问题?”
  “意思是,凶手一定比死者个子高,”柳拂风目光不离尸体,“诸位若不信,可自行找身边人演一演,看是否如此。”
  公子哥们立刻行动起来……
  “还真是!要是凶手比死者个子矮,那这匕首刺进去,皮肤处进口就比脾脏低了!”
  所以……虞夫人没问题?
  她在女子中不算矮的,但男女到底有异,比起余歌,她就矮的明显了,余歌能做当红小倌,身为男性的攻击感很少,个子自也不高,在场基本上大部分男人,都比他高。
  “杀人时间么……”柳拂风从伤口溢出的血里,找到一片金红碎屑,“舫上烟花炸开时。”
  这个时代的烟花已经能做得很漂亮,但巨响难免,碎屑残余也更多,落下时难免随风卷入临窗房间,这个房间窗子开着,朝向正与不久前放烟花的方向一样。
  “无人察觉到此间动静,自也是烟花炸声掩盖——凶手用心良苦,特意选了这个时间。”
  柳拂风思绪很快,话也很快:“死者仰躺在地,离门不远,门闩没有破坏痕迹,所以死者是主动给凶手开的门,死者手上有血,却没有伤口,显是来不及挡住突如其来的凶器,只来得及握住死者执凶器的手,死者面部表情惊恐痉挛,比起恐惧,更多的是意想不到……他与凶手,必是熟人。”
  “死者衣着华雅,布料有珠光感,外以绡纱浅覆,显是特意打扮过,桌上一壶茶水将尽,不易起皱的布料褶痕这么深——他在等人,他与人有约,那人却迟迟未至。”
  柳拂风眸底光芒微闪:“凶手,很可能就是他约的这个人。”
  “草他好帅!”
  被拦在二楼的熙郡王疯狂挣扎,试图摆脱制住他的肃王侍卫朱柿:“你别拦我!别拽!我要跟他交朋友!”
  公子哥们也开始发散:“他一个小倌,约了人好像不稀奇?就是对方有点不上心,约在这么便宜的一楼厢房……凶手难道是个穷鬼?”
  “穷还想色,啧啧……或许不敢说,不想叫人知道?”
  “那家里管的有点严……”
  “又或许不是约办那事,是别的?比如知道这小倌不老实,想约了问话茬架,小倌却以为来活儿了,两边信息没对上,一时气恼情急……”
  丘济猛的转头,看向吴骏年:“我昨日才同你说过,余歌可能与你父亲失踪的事有关……你没做什么傻事吧?”
  话没说完,赶紧捂住嘴,好像意识到说错了话,表情惊恐。
  吴骏年立刻慌了,见看那么多人突然齐齐看向他,连连摆手:“不,不是我!我没做!”
  公子哥们原还没怀疑谁,现在仔仔细细打量他,神色越来越怪:“那你怎么额头上有包?难道不是被小倌反抗时打的?”
  “听说你爹失踪好几日,手上事都移给别人办了,该不会是私下玩的花,出了意外?所以你来给你爹报仇的?我去这小倌有点本事啊!”
  “还有那匕首,一看就不便宜!我就说,穷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匕首?所以就不是穷的事,是想好了要隐秘杀人!”
  “你们别这样,”丘济挡到吴骏年前头,“我刚刚说错话了,肯定不是他,他怎么会杀人,他从小连鸡都不敢杀……他今天跟我一起上舫的,跟我在一个包厢,怎么可能杀人……”
  话虽然这么说,但指尖颤抖,眼神透着虚,看向吴骏年时,像是在问,真的是你吗……你真杀了余歌?
  公子哥们不依不饶:“他上舫跟你一块,跟你坐一个包厢,但你确定他没出去过?连茅房都没上过?”
  丘济更虚了:“我……我不……”
  吴骏年满头大汗,感觉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我没有!真不是我!”
  “想知道凶手是谁很简单,尸体是会说话的。”
  柳拂风知道凶手一定不是吴骏年,因为烟花炸开时,这个愚蠢少年正鬼鬼祟祟在找什么,挡了他的路,脑门上肿起的包都是他用小石子砸的,虽然他只砸了一下,不知为何这人脑门肿包却有两个……
  总之他可以确定这个不在场证明,只是不好直接说出来。
  他目光掠过看似指尖颤抖,先将怀疑方向指向虞夫人,又不小心说错话指向吴骏年的丘济,似笑非笑:“我刚才只说了死者告诉我们凶手身高,有约,他想说的话,可不只这个。”
  用布巾小心垫着匕首没有血的地方,拿起来,嗅了嗅:“匕首柄上除血腥味,还有股淡淡的油臭味,凑近更为明显——油炸臭豆腐这样的小食,欢云舫也有?不知舫上侍者可在,这道小食,今日都有哪些客人点过?”
  侍者反应很快,立刻拿了厨房上菜单子:“好这一口的少,但我欢云舫做事,客人可以不需要,不能要时没有,这道小食……只有三个包厢点过,一楼普十二,二楼东七号,三楼西五号,四楼贵棠阁。”
  二楼东七号,就是丘济和吴骏年的包厢。
  吴骏年当即摇头:“我没吃!我不爱这个,碰不了一点!”
  一楼客人也即刻在人群中高喊:“我虽吃了,但我是个矮胖子!”
  三楼客人羞于露面,团扇遮面,在外面喊了一句:“我,我是女的!”
  至于四楼,大部分不是客订空间,是舫上大掌事处理棘手事务,或给东家,东家熟客提供的特殊包房,没人代为说话,很是神秘。
  但这并不影响柳拂风的判断,他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将尸体扳了个姿势,轻轻掰开手掌:“大家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