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动作间隙,萧鸿雪凑到杨惜耳边轻语道,“哥哥之前不是说,很喜欢孩子吗,哥哥给阿雉生一个吧。”
  “阿雉虽然不喜欢孩子,但如果是和哥哥生的,定也爱如珍宝。”
  “一直弄到哥哥怀上为止,好不好?”
  杨惜:“……”
  早知道不和萧鸿雪开这种玩笑了,两个男子做到怀上为止那不就是要一直做下去吗……
  这场漫长的缠绵结束后,萧鸿雪也躺到了杨惜身侧,杨惜听着更漏声,忽然又想起萧鸿雪之前在驿馆内提过的,冬夜不敢睡觉的事,好奇地问了问。
  萧鸿雪难得沉默了好一阵,而后偏过头,深深地看了杨惜一眼,“……哥哥真的想知道吗?”
  杨惜点了点头。
  萧鸿雪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发抖,缓慢而平静地讲述了起来。
  讲凉州城,讲洗衣妇,讲小乙,讲来边镇打秋风的突厥人,讲慕容伽,讲穆忆,讲身上的伤痕和小指上的烫疤……
  萧鸿雪曾经觉得很漫长的一段时光,原来当成故事讲述出来,是如此简短。
  说完这些后,萧鸿雪双手有些发抖,垂着眼,像等待审判般绞着手指,静默了许久。
  杨惜也一直没有说话,沉默到萧鸿雪有些忐忑不安,偷偷抬头看杨惜,却发现杨惜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这就是《燕武本纪》中不曾提及,却真真切切发生在萧鸿雪身上的往事。
  杨惜用力地抱住了萧鸿雪,哭腔颤抖,“阿雉……”
  “嗯,哥哥,阿雉在。”
  “哥哥别哭。”
  这是萧鸿雪第一次见杨惜哭,他怔了一下,讶然地举起衣袖给杨惜拭泪,“哥哥一哭,阿雉也想哭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杨惜牵起萧鸿雪的手,小心翼翼地吻上他小指上那道细小的,用于铭记仇恨的烫疤,“阿雉,疼吗?”
  萧鸿雪的眼泪自眼边滑入鬓角,他笑了笑,说:“早就不疼了。”
  “哥哥别亲这里,很难看。”
  萧鸿雪想将自己的手抽回,却被杨惜轻轻按住了。
  “……哥哥,你会不会害怕阿雉,那么小就会杀人?”
  萧鸿雪认真专注地看着杨惜的眼睛,声音发颤。
  杨惜摇了摇头,“只会心疼你。”
  “你也只是,想活下去。”
  萧鸿雪将脸靠在杨惜心口,轻声道: “以前我的心愿是活下去,给穆忆,给自己报仇……”
  “现在,我多了一个心愿。”
  “和哥哥,”萧鸿雪顿了顿,语气郑重,“白首同归。”
  说完这句话后,萧鸿雪难得地沉默了好一阵,
  “怎么了吗?”杨惜低头看着萧鸿雪。
  “……没什么,只是觉得,似曾说过这句话?”
  “哦?”杨惜听了这话,挑了挑眉,“阿雉还和谁说过啊?”
  然后,杨惜吃味地玩起了萧鸿雪的发丝。
  “不是……是感觉仿佛前世也对哥哥说过这句话。”
  “前世?”杨惜有些诧异。
  “嗯。”萧鸿雪点点头。
  “以前一直没有告诉哥哥,其实阿雉和哥哥待在一起的时候,时常有与哥哥是认识了很久很久的人的感觉。”
  “……在萧成亭还是原来的萧成亭时,没有这种感觉。”萧鸿雪特意补充了一句。
  杨惜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
  毕竟,连谢韫这种重生的人都见过了,萧鸿雪嘴里的前世今生或许也……
  杨惜轻轻抱住了萧鸿雪,认真地问道,“阿雉相信前世今生这种说法吗?”
  “原本是不信的,现在……信。”
  “为什么?”
  “和哥哥在一起,一辈子不够,阿雉希望和哥哥有前世,有今生,还有……来世。”
  “纠缠这么多世,你也不嫌腻?”杨惜愣了一下,笑了。
  “怎么会嫌腻……还是说,哥哥,你不想和阿雉一直在一起?”
  “哥哥,你想和谁在一起?”
  萧鸿雪眯起眼,抬头望着杨惜,他胳臂紧紧环住了杨惜的腰,眼中满是威胁意味。
  杨惜:……
  杨惜伸手摸了摸萧鸿雪的头,“真是猫变的吗,怎么一句话就炸毛。”
  “……猫?”
  萧鸿雪疑惑地眨了眨眼,“哥哥觉得我像猫吗。”
  “嗯,而且还是一只超级大坏猫。”
  “每次一做了错事就可怜兮兮地撒娇,哥哥原本很生气,要训你,看见你这个样子,又舍不得了。”
  杨惜伸手揪了揪萧鸿雪的脸,“坏猫。”
  “确实很坏,”萧鸿雪笑了笑,亲了亲杨惜的指尖,“半个时辰前,还把自己的哥哥上得直哭……”
  “不许说了。”
  杨惜耳尖发烫,伸手轻轻捂住了萧鸿雪的嘴。
  “好,”萧鸿雪笑着吻了吻杨惜的掌心,接着道,“哥哥,天快亮了。”
  “再让阿雉抱着睡一会儿吧。”
  第93章 桐偶
  刚入冬月,这日黄昏时,空中飞起了清雪。
  江府门前的一对石狮蒙上了白幡,满庭的挽幛素花与雪色相映,天地间都仿佛只剩下这一片空茫茫的白。
  水衡都尉江宁之父江寒山因与丰乐乡一案有渉,依律判服半年劳役。
  江寒山在服劳役期间,因为其子江宁乃是与睿宗水火不容的公主派官员,遭从属于天子派的上官蓄意折磨苛待,苦不堪言。
  等江寒山服完劳役后回到家中,又因此桩强夺民女的丑事被邻人指点闲议,未过几日,便因羞愤于家中投缳自尽。
  雪落无声,江宁跪在父亲江寒山的灵前,听着满室低泣,良久沉默。
  炭火燃烧的哔剥声响中,江宁用力拢合五指,将手中的纸钱攥得粉碎,灰屑混着雪水泥泞沾满掌心。
  “……我定用萧成亭的血祭奠我父。”
  江宁眼中闪过一丝淬毒刀刃般的锐利寒芒,他掸了掸自己膝上的尘土,留下听清他的话后面露惊恐之色的其余人,转身向院外走去。
  ……
  庆平长公主府邸。
  江宁跪在一张沉香木屏风前,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地砖。屏风后不时传来庆平长公主拨弄香炉的细微声响,袅袅的香雾与白烟蜿蜒而出。
  “公主殿下,太子当朝揭发丰乐乡一事,致使臣年迈体弱的老父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去石场当纤夫,挑了好几月的石料。”
  “他瘦脱了相,两肩的皮肉也被勒得鲜血淋漓,浑同碎豆腐渣般,同上衣粘连在一起,撕分不开。可他受了这么多苦,好容易回到家中,还被邻人当面耻笑,戳点脊梁骨,以致终日郁郁寡欢,不敢出门。”
  “臣的老父本是该颐养天年享清福的年纪,却因为太子横生枝节,受了这般折辱,一时想不开,竟选择自裁了。他在遗书上写自己给家族蒙羞,拖累儿女,无颜面见泉下父老。”
  “臣父子往日与太子并无仇怨,可他竟将我父活活逼死,还让他在身后都背着臭名。”
  “……此仇不报,臣枉为人子!”
  江宁两眼通红,声音嘶哑,伏地叩了几个头。
  听了江宁的话,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庆平长公主怀抱一只雪白的狸奴,以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推开那扇屏风,露出一张敷着珍珠粉的脸。
  她鬓边步摇轻晃,抬起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双唇前,比了个“嘘”的手势。
  “江大人慎言啊……那可是太子殿下,我燕国未来的君王,你说要报仇,难道是想对我大燕的君不利?那可是篡逆叛国的重罪!”
  “公主殿下,你我之间,臣就不多遮遮掩掩了。别说萧成亭,就连当今陛下,也只是一个僭窃了您胞弟帝位的小人。”
  江宁微微抬头,观察着长公主萧辛阳脸上的神情,见她依旧平静,便壮着胆子接着说道:
  “他十五岁便被封吴王,到扬州就藩,可见先帝陛下属意的继承人并不是他……只是后来,您的太子胞弟死于一场不明不白的刺杀,这帝位才落到他身上。”
  “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太子遇刺,最大的获利者便是吴王萧梧山。那场刺杀的背后组织者,多半就是……”
  “老子的帝位都来路不正,更别说小的了。”
  “所以,臣并非要叛国叛君,只是想要除去篡夺大燕江山的小人而已……求公主允准。”
  江宁曲伏着脊背,将头深深埋在金地砖上,一动不动,等候着萧辛阳的答复。
  萧辛阳沉默了许久,久到江宁开始怀疑自己此言是不是过于令人惊骇了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所以本宫喜欢你。”
  “去做吧,”萧辛阳抚了抚怀中狸奴脊背上的绒毛,那狸奴舒服地眯起眼,叫了两声,“宫中探子回报,入冬以后,积在萧梧山体内多年的寒毒突然发作得厉害,常召各路巫医入宫……”
  “生死命理无常,萧梧山他做了这样多伤天害理之事,这么多年却一直平安无事。兴许这回终于得了果报,这一劫就熬不过去了,也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