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阿秋,你昨夜在帷纱后站了那么久,在想什么呢?除了想将那个碍眼的吕宣除掉之外……阿秋还想成为他那样,坐在兄长腿上扭腰的人对不对?”
  “这些年来,阿秋晚上抱着兄长,和兄长抵足而眠的时候,没少喊兄长的名字吧?兄长其实一直都清楚,只是没有点破。”
  “可是阿秋,兄长这么疼你,如果我们阿秋直说自己想的话,兄长也不是不能垂怜你一下,上上你,或者躺下来给你上上啊……不过一句话的事,阿秋何必在这里吃醋闹别扭呢?阿秋和他之间,兄长总是要更偏爱阿秋一些的。”
  “我听了他的话,愣了很久。眼前这个被掐得脸颊潮红,笑得苍白病态的萧客情让我觉得无比陌生,记忆里的那个‘阿兄’好像一去不复返了。又或许……他本就是这样的人,是我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他说的话,我确实无力辩驳,与其说我恨他和吕宣苟合,不如说……我恨他做那种事,不是和我。”
  楚玉秋垂着头,声音很轻。
  第85章 海棠
  “第二日晚上,我穿着一身单衣走进了萧客情的营帐,将他按倒在自己身下。”
  “那夜以后,我们就彻底将那层阻隔了所有朦胧好感与见不得光的情愫的窗户纸捅破,真正在一起了。”
  “他要应付吕宣的时候,我便去校武场练兵……这么恶心又畸形的关系,彼时的我竟也甘之如饴呢。”楚玉秋面色发白,笑容僵硬,指甲嵌进了掌心。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阿兄和吕宣在一起,只是为了利用他,只是为了自他口中套取对行军打仗有利的信息和情报。”
  “他最爱的人,还是我,也只能是我。”
  “但到底是我自作多情了。在萧客情眼里,我和吕宣,并没有什么分别。我只是一只被他豢养了多年,情谊要较旁人更为深厚的宠物罢了。”
  “萧客情一统北方,登基称帝之后,又开始求吕宣为他延寿。”
  “但他不愿意用吕宣那种夺舍他人身体的法子,不想变成和吕宣一样,要靠四处夺人身体才能活下去的野魂。”
  “吕宣爱他至极,只好向他进献以丹砂和金玉炼制成的延寿药。”
  “坐拥万里江山之人,也是世上最为寂寞孤单之人。身处孤寒山巅之上,很难与周遭的人真情相待,猜忌和怀疑反倒不断滋生。尤其萧客情还长期服用延寿邪药,性情便变得愈发暴躁多疑、喜怒无常。”
  “河山安定之后,便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了。”
  “萧客情肆意打压、苛虐身边的旧部,逼他们造反,当他们真的反了之后,他当即下旨绞杀。”
  “因为身边旧部造反的事时有发生,他便谁也不信了。哪怕是当年曾随他出生入死的手足兄弟,稍有说错话或做错事,萧客情亦能轻易下令将其斩首。”
  “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国师吕宣,身为骠骑将军的我,以及被他赐姓封昭王的一位亲卫。”
  “萧客情时常冲动杀人,杀完人后又自责悔恨,他认为自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都是因为吕宣。”
  “于是,他以术士乱政的罪名,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以一把贴满符咒的铁剑处决了吕宣,还下旨将他的尸首丢给野狗啃食。”
  “吕宣死后,从大殿前的白玉台阶上泼瓢水下去,流到阶下人的脚边后仍是血红色的。那日我站在阶下,看着宫人们清洗石阶上的血迹,不觉得畅快或欣喜,只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但我想,无论如何,我和萧客情之间,是推心置腹的挚友、兄弟、爱人,绝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让我娶世家女为妻,替他稳固朝政,我便娶;他让我带兵平蛮,我便披甲上阵。”
  “二十多年的情分,我以为我在他心中终归是特殊的。”
  “但我错了。”楚玉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你……真的聚兵造反了吗?”
  “是,”楚玉秋顿了顿,“但那是他逼我反的。”
  “就像他从前逼反其他令他忌惮的人,再以谋反罪处决他们,以此清除异己一样。”
  “当时北戎来犯,我带兵前去抵御,鏖战半年之久,后方粮草运输出了问题,我们到了不得已要杀战马饮血吃肉的地步,北疆的上官又拒绝派兵接应陷入重围的孤军,私自烧毁了请求增援的军报。兵力悬殊,我军不得已败走。”
  “但朝廷轻信传言,误以为是我收受了北戎的好处,战前反叛,故意不战而献城投降。萧客情一怒之下,将我的家口全部处死……”楚玉秋的双手抑制不住地发着抖,嗓音喑哑。
  “我的妻子慧娘,还有慧娘腹中,那刚满三月的孩子,都死于他手。”
  “萧客情当初逼我娶慧娘时,我千般不愿,我和他这种关系,还娶别人家的女儿,那就是欺瞒、骗婚的卑劣行径。我说除了成婚,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战死沙场我都不怕,只求他别逼我。”
  “他笑了一声,将我按倒在御书房的地毯上,捧着我的脸对我说,阿秋,朕怎么舍得要你的命呢?娶妻而已,不光你要娶,朕也要娶。”
  “这后宫中的女子,没有一个是朕喜欢的,同样,她们也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朕的,但朕说要娶她们,她们便会欢欢喜喜地嫁进宫里。”
  “因为她们嫁的不是朕,是皇权。朕娶的也不是她们,是她们背后的门阀势力。”
  “阿秋,别这么任性,纵使娶妻生子了,你也还是朕的弟弟,朕的阿秋。”
  “朕在世上最爱的人。”
  “阿秋,娶了她,你便又能帮朕更多了。阿秋,朕只有你了,只有你能帮朕,你不会拒绝朕,拒绝兄长的,对不对?”
  “……第二日,赐婚的圣旨下来了,我和他同日娶妻。”
  “我的妻子慧娘是个性情娴雅温柔的闺秀小姐,纵然我一开始待她很客气疏离,但她始终真心待我,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对她心怀愧疚,相处日久,也只想真心待她,与她做一对平凡夫妻。”
  “后来萧客情在宫中单独召见我,又想与我亲近时,我想起日前慧娘来告诉我她已有身孕时那羞怯欣喜的笑颜,我是慧娘的丈夫,怎可再与他私通苟且,便拒绝了他。”
  “萧客情勃然大怒,掐着我的脖颈阴恻恻地说,看来大司农家的女儿很有几分手段,才这么些时日,便抢走了朕的阿秋……阿秋,你今天若是执意不听朕的话,朕便杀了你的妻子。”
  “阿秋乖,把衣裳脱掉——就像你十七岁时主动爬兄长的床那样,爬到朕的榻上去,跪好了。”
  “……那屈辱的一日过后,恰逢北戎战事吃紧,我便主动请旨出征,藉此远离萧客情。”
  “我抗击北戎失利,遭朝中奸佞弹劾,慧娘和孩子都被萧客情下旨处死后,我站在北疆的风雪间,血泪沾衿,下定决心要反。”
  “萧客情他逼我反,但当我真的反了,他又怒不可遏,认为是我背弃他。”
  “我心里明白,萧客情在意的并非我战败,而是我在军中威望甚高,功高震主,说来道去……不过是信不过我们之间的情谊,害怕我有反心。”
  “萧客情亲自带兵来北疆镇压,我身边有他一早便安插好的眼线,至夜半,萧客情带军临城时,那奸细当即开门请降。”
  “我带着亲信奔逃,萧客情率军追击,于金溪旁将我们擒俘。我被他俘虏,亲信部下被他当场斩首,兵变弭平。”
  “萧客情将我锁在地牢里,夜间独自来见了我一面,他将我抵在墙角,逼迫我和他欢好,做得浑身是血……”
  “我哭着嘶吼斥骂他,我在北疆风雪中苦战之时,他却听信奸佞谗言,杀我妻儿。”
  “萧客情笑了,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他说前朝有位使节,被外族人俘虏,遭受了种种苦难和折磨,但他性格刚强,意志坚定,几次面对生与死、寒冷和饥饿的严峻考验,他都不肯屈节辱命。”
  “为了劝降他,外族人告诉他,他的兄弟因侍奉天子有失而相继自杀,妻子改嫁、儿女也生死不明。”
  “那使节听了外族人的话,回答说:‘我家父子无功劳和恩德,都是皇上栽培提拔起来的,常常希望为朝廷献出生命。即便如此,我亦心甘情愿。对朝廷只有感恩之心,不敢有相怨之意。’”
  “萧客情讲完这个故事后,对我说,阿秋,你还是不够爱朕,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朕做到这种地步呢?将军死绥,没守住北疆,你非但不自刎谢罪,反而聚兵造反……连你也背叛朕,连你也要造反!”
  “阿秋,你是朕的人。”
  “朕不许你将心分给其他人。朕不杀你,你跟朕回京,好好做你的齐王,朕的齐王。”
  “我笑了一声,当即用袖中的短刃刺进他的胸口。”
  “他没死,暴怒之下,拽着我的头往墙上砸,我晕了过去,醒来时,便已坐上了押解犯人的囚车,运往市口行竹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