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住手。”
  “妈的……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知不知道老子……”
  醉汉话音未落,一旁便有朝中官员认出了杨惜,慌忙行礼道:“相……相王殿下。”
  那醉汉见状,陡然变了脸色,酒醒了大半,跟着一跪。
  “贱……贱民不知殿下在此,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殿下您若是也看中这小倌了,贱民立即拱手相送,拱手相送……”
  杨惜没什么反应,淡淡瞥了他一眼,“他不是货品。”
  因为是出来散心的,杨惜身上没有携带多少钱银,方才登舫时便已缴得差不多了。他将周身摸了个遍,最后取下自己右耳垂的那枚金珠链,搁在琴师的琴上,轻声对他说了一句,“给你的,‘彩头’。”
  “你琴弹得很好。”
  “以后安心弹琴就是,”杨惜顿了顿,扫视着面前跪倒的一片人,刻意提高了音量,“若有谁再找你麻烦,本王绝不轻饶。”
  “都起来吧。”
  那琴师很是动容,语带哭腔,跪地连连叩谢:“清漪多谢相王殿下。”
  “名字好听。”杨惜勾唇一笑,将他扶起,然后撇下众人,径直向外走去。
  清漪出神地望着杨惜的背影,低头攥紧了那枚耳饰。
  那日过后,杨惜闲暇时便常登画舫,给清漪捧捧场子,听他的琴。
  他对清漪的维护大概真的起了些作用,清漪面上的气色和衣着穿戴,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这日,杨惜一登画舫,清漪就立马红着脸来给他侍茶,亲手给他布了一些精致可口的船菜。
  杨惜一边执杯喝茶,一边询问清漪最近可有人找他麻烦,清漪薄脸飞红,语调温柔得能拧出水,“没有,多谢殿下时常来捧我的场,连往日苛待蔑视我的妈妈都对我殷勤了很多……”
  “那就好。”杨惜点点头。
  “殿,殿下,”清漪鼓起勇气,坐到杨惜身边,为他斟了一杯茶,“清漪新学了一首曲子,殿下如有空,不妨到清漪房中品茗,清漪单独弹给您听听。”
  “好,下次吧。”杨惜因为相王府刚落成,还有一应事务要处理,故而暂且推辞了。
  闻言,清漪面上划过一丝失落之色,但很快恢复如常了,微笑颔首,“好。”
  这时,船楼上的雅间内,萧鸿雪透过帷帘望着楼下坐得极近的杨惜和清漪,他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只觉得无比灼目。
  他脸色阴沉至极,心脏像被一块黑布严丝合缝地遮裹住了一样闷重。
  萧鸿雪听自己派去留意相王动向的侍从回报说,相王近日为了一个清倌频繁出入画舫,于是他亲自来此守着。
  没想到,还真让他等到了啊……
  萧鸿雪见清漪说话间都快坐到杨惜怀里去了,指甲嵌进掌心,划出了血痕。须臾后,他松开手,冷笑一声,透过身旁随风轻轻晃动的幔纱,静静凝望了一会儿杨惜朦胧的面影。
  然后,萧鸿雪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几日,杨惜来赴那日临走时与清漪定下的听琴邀约。
  与其他厢房前红粉淫靡的布置不同,清漪房外只悬挂着些素雅的屏条书画,杨惜驻足看了一会儿,然后抬手轻轻叩了叩房门。
  房门并未关严,他这一叩,直接将房门“吱呀”一声叩开了。
  清漪不在房内,但房屋中央的那张红木檀桌上,正坐着一个杨惜最不想看见的人——
  萧鸿雪。
  萧鸿雪单手撑着桌沿,另一只手把玩着那日杨惜当作“彩头”赠给清漪的耳坠。
  他一头如缎的银色长发垂散在桌面上,两条纤长笔直的腿交叠在一处,在空中轻轻晃荡着,脸上神色漫不经心,似是等候已久了。
  萧鸿雪见杨惜准时来清漪房中赴约,勾唇轻笑一声,拢合指掌,将那枚耳饰紧紧地攥在掌心里。
  然后,他静静地望着杨惜,轻语道:“晚上好啊。”
  “……哥哥。”
  第57章 画舫(二)
  “萧鸿雪,你跟踪上瘾是不是?”
  杨惜瞥了萧鸿雪一眼,陡然冷了脸色。他转身就要向屋外走去,门扇却倏地被人从外面合上了。
  杨惜砸了几下门,那门纹丝不动。
  杨惜揉着自己砸得发红的手,回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萧鸿雪,道:“萧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哥哥别生气,臣弟只是想和哥哥单独说会儿话。”
  “哦?”杨惜挑了挑眉。
  “可我倒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杨惜语气疏离淡漠,看向萧鸿雪的眼神也没有任何温度。
  萧鸿雪轻攥指掌,深吸一口气,神色平静地看着杨惜,“听说……哥哥最近时常来见这个名叫清漪的小倌,为何?”
  “因为他皮相漂亮,还是琴技过人?”
  杨惜没有回答,缓缓踱步到萧鸿雪身前,两手撑着几案,冷笑了一声,“我喜欢谁,想同谁待在一起,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萧鸿雪垂下眼,没听见般,接着轻声询问:“……他是哥哥的新相好吗?”
  “他就算是我的相好又如何,兄长的事,轮得到你来管吗?”
  “我想和谁同欢,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萧鸿雪,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你算我什么人?”
  杨惜讥讽一笑,“萧世子挺闲啊,连我近日宠幸了哪个小倌这种微不足道的事,都放在心上。”
  萧鸿雪听了杨惜这话,脸色倏地沉了。
  他强压着心中的妒火,抬头对杨惜一笑,“哥哥与其大费周章找什么清倌解闷求欢,还不如直接找阿雉。”
  “哥哥既然可以和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小倌上床,那为什么就不可以和阿雉试试?”
  “如果哥哥只是喜欢漂亮的,阿雉自认容色并不比他差,而且,要比这舫中所有的伎倌,都漂亮啊……”
  萧鸿雪抓住杨惜的手,微微偏头,将杨惜的手放在自己颊侧,然后,用脸蹭了蹭杨惜的掌心,充满自信地说道,神态矜贵高傲如一只猫儿。
  杨惜盯着萧鸿雪看了一会儿,将手抽回,轻笑道:“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怎么,我们堂堂世子殿下连一个小倌的醋也要吃,主动来勾引哥哥,这个时候就不觉得兄弟相恋恶心至极,不觉得自己轻贱了?”
  “我不是不配吗?”
  萧鸿雪坐桌沿上,静静地看着杨惜,抿唇不语。
  “我以前可能是喜欢过你,”杨惜顿了顿,“但你以为,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我还没那么贱。”
  “你美是挺美,我现在依然会对你有反应……但我,还是更喜欢听话乖巧一点的。”
  “而不是,会在亲密的时候突然给我一刀的。”
  杨惜把手覆在萧鸿雪肩头,掌心使力,倾身而上,将萧鸿雪按倒在桌面上,然后轻轻松松地捉出了他袖里的短匕。
  “这次又想怎么害哥哥?”
  杨惜用短匕拍了拍萧鸿雪的脸颊,然后挑起了他白皙瘦削的下颔。
  “知道吗,美人计用过一次,就不管用了,弟弟。”
  萧鸿雪的脊背硌着冰凉的桌面,仰脸和杨惜对视,两人眼中俱只有彼此,气氛一时竟有些旖旎暧昧。
  杨惜眼神冰冷淡漠,扫过萧鸿雪的脸,“清漪呢?”
  “你把他怎么了?”
  “哥哥对他还真是念念不忘啊……他没事。”
  被杨惜以这种极度威胁的姿势压在身下,萧鸿雪也不挣扎,只望着杨惜轻笑了一声。
  “臣弟只是见此处过于清简,怕委屈了哥哥的小相好,让老鸨给他换了个住处。”
  “他不是很会弹琴,以一曲琴赚得哥哥青眼吗?臣弟实在好奇,是何等高妙的琴艺才能把哥哥勾成这样,故今日专程来此间寻他,让他弹给我听。”
  “他不情不愿,说自己还和哥哥有约……我听了这话,什么都没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大概是不敢得罪我吧,就默默抱着琴去新住处了。”
  “他不愿意弹琴给臣弟听,臣弟没办法,只好命手下侍从向他拜师学艺了。哥哥想他了?他现在正忙着传授琴艺呢,走不开啊……”
  “哦,我们世子殿下也学会恃势凌人了?”杨惜冷笑一声,听出了萧鸿雪的话中之意。
  什么学琴,分明就是派侍从盯着清漪,让他别乱跑,别去不该去的地方,见不该见的人。
  萧鸿雪不回答,将攥在掌心的耳饰举给杨惜看,转移话题道:“哥哥知道,清漪把这条耳坠放在哪里吗?”
  “枕头下啊……”萧鸿雪冷笑一声。
  “如此珍重,怕是每日枕着,朝看暮思,念着送他此物的那个人吧。”
  “这是他临走收拾东西时,第一反应去摸找的物件——但我没准他带走。”
  “哥哥,他也喜欢你。”
  萧鸿雪垂下眼,摩挲着那条耳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头,眸中闪烁着一些杨惜读不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