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然而这样的人,没有发泄渠道,长久下来,越压抑就越疯狂。
  一旦有一个契机,她就会像是泄露的燃气遇到火星,炸个天翻地覆。
  她把李云舒当做是救赎。陆嵬说:一个长期生活在极其压抑的环境里,被继父殴打、偷窥,被母亲用亲情、外婆绑架,洗脑的女孩。在此之前,她只能靠着外婆的庇佑才能安全度日。
  而在外婆死后,母亲甚至要求她在成年后将自己献给继父,以祈祷继父可以留下,不要和她离婚。这样的一个女孩,在面对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代表正义,代表干净,对她关心、呵护备至的人时,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陆嵬声音放轻:这个人会在半夜听到动静就惊醒,去砸你们家的大门,把你接到自己家里住,会时不时给你在口袋里放一些糖果,会早起给你买完早饭,再匆匆蹬着自行车出门上班,帮你留意哪里有靠谱又能积攒经验的暑假兼职,会在发现你那些随便买来,并不合服贴身衣物以后,带你去买对你而言非常昂贵的内|衣这样的人出现,季兇会是什么反应?
  她声音放轻,说:或者说,当时的我,会是什么反应?
  黎数意识到了她对季兇理解上的区别,很快就知道要怎么调整了。
  不过黎数将睫毛抬起,一双眼看着陆嵬,不答反问:什么反应?
  片场来来往往的到处都是人。
  陆嵬没带耳机,没戴对讲,和黎数面对面,四周都是镜头。
  但没有麦,说话的声音并不会被录到。
  陆嵬察觉到了些什么,看着黎数的眼睛,轻声说:想你救我,想你爱我,想让你认识最真实的我,又怕你会厌恶我。
  黎数唇角轻轻向上勾了勾,说:然后呢?
  奢望你在知道一切后,还能继续爱我,哪怕是可怜我,我也要你一辈子都忘不掉。
  黎数的笑容加大,一手捏住了陆嵬手上的剧本一角,从外看上去像是在看剧本,实则只是为了拉近和陆嵬之间的距离。
  呼吸扑洒到彼此的肌肤上,黎数笑着说:姐姐知道,我会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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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重拍的时候只调整了几个微小的细节和光影就过了。
  费鹤鸣在旁边很不解,你刚刚跟小黎说什么了?
  陆嵬反应了一会,矢口否认,什么都没说。
  我之前还担心过,以小黎这个温和的性子,有可能演不出来季兇这种有点变态的性格。费鹤鸣搓搓下巴,说:没想到居然演的这么好。
  陆嵬表情古怪:变态?
  费鹤鸣喝了口养生茶:还不变态吗?我送你包茶叶,你回家会一脸陶醉的闻茶叶包吗?
  陆嵬:不会。
  费鹤鸣又问:剧组开机的时候给你的衣服,你会回家闻完再抱着睡一宿吗?
  陆嵬:
  费鹤鸣继续发挥:你会把我照片夹在剧本里偷偷看吗?
  陆嵬默默地捏紧了剧本,妄图遮住里面用来当书签,时不时会看两眼的黎数照片。
  费鹤鸣咂摸一下,干嚼一片茶叶,还要继续说话,陆嵬不给她继续的机会,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对着对讲说:道具换一换,换好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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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摄按照计划继续进行。
  季兇安顿好外婆,在家里暂时安顿了下来。
  继父一个月里有半个月的时间在外面跟车,和另外一个工人轮换开车,所以不常在家。
  上次回来时,他刚抢走了家里的积蓄出去跟车,起码有半个月的时间不会回来。
  家里只有母亲在。
  她从早到晚唠叨着让人厌烦的话,她无法离开男人,时代禁锢下的思想无法解救,在得知丈夫外面养了个年轻的小的,并且要把那女人带回了家时,这个女人的天塌了。
  你爸在外面找了小三。季繁头发散乱着,双眼布满血丝,他要把那女人带回来!
  你们要离婚吗。季兇问她。
  季繁摇头,抬起的脸上表情狰狞,不行,我不能离婚,家里的男人有外遇,那证明是我无能,因为这个离婚,你妈我以后出去还怎么见人,我后半辈子还怎么活!
  季兇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沉默不语。
  李兴只有四十多,但因为常年出车,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十几岁。
  但母亲却实打实的已经六十多岁了。
  上一段婚姻也没带给她什么好处,一个人养前夫全家,被磋磨的不成样子,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没有婚姻,也不能接受自己没有依附的对象。
  季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上的指关节处也都是茧子,冬天年年会生冻疮。
  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除了一张脸还能粗粗的看,其它地方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见人。
  于是季兇进了房间。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开后,季繁落在她单薄的脊背上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化。
  季繁知道李兴好色,有见不得人的癖好,比如偷邻居的内衣裤,或是晚上在邻居洗澡的时候偷窥。
  因为这事,李兴被楼里的男人女人围堵过数次,都是她一家家的求着,那些人才愿意放过李兴一马。
  可李兴为什么不记得她的付出呢?
  多看看、多疼疼她,一家人的日子好好的过不可以吗?
  她知道李兴就喜欢介于十几二十岁的青葱少女,男人没有不喜欢年轻小姑娘的,可她不是这个岁数的小女孩了。
  她和李兴结婚的时候,她就已经快六十了。
  可要怎么把李兴留下呢?
  这个念头充斥着她的大脑,正巧这个时候,季兇出现了。
  她忘不了李兴放肆、恶意、赤|裸毫不掩饰的目光落在季兇身上,她看到了李兴粗鄙的动作,看到了李兴眼里的恶念和贪欲。
  是的,我有一个女儿。
  季兇正年轻,是李兴最喜欢的年纪,她与李兴也没有血缘关系,她也只有我一个亲人,而我是她的亲生母亲。
  所以我有权,也有资格要求女儿为了我妥协,这并不会损害她什么,只要女儿听话一点,这个家就不会散,这个家就会存在。
  这样对女儿也好,起码有父亲,说出去她不会被欺负,等以后自己老了,女儿也能像她一样,有一个依靠。
  李兴带着小三回到了家里。
  他和小三、季繁同住一个房间。
  一墙之隔,季兇听着隔壁的动静,和形容枯槁的季繁对坐,问她:不恶心吗?
  季繁抬起那双如同死灰般的眼睛,哭的睁眼都难,瞳孔浑浊,向季兇请求,说:帮帮妈妈。
  季兇看着女人和外婆有四五分相似的眉眼,半晌,说:好啊。
  女人一愣,旋即脸上浮现出和她肿胀的眼眶极为不符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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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后,平静的筒子楼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刺耳哄闹的动静。
  吵闹、打斗、女人的尖叫,哭泣和讨饶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楼道。
  一个女人头发散乱着,极其狼狈的跑了出来,惊恐的喊着:救命!救命啊杀人啦!!
  身后跟出去的,是手里拎着一把菜刀的季繁。
  她状若疯癫,嘴里疯狂的喊着:那是我自己女儿!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你这个出去卖的婊子,勾引我男人,我女儿你也要勾引,我是她老娘,她的事儿我说了算!!
  楼道里不少人开了门,又极快的关上,生怕凶器伤到自己。
  镜头一转,刚走到楼下的李云舒听到动静,只怔愣了片刻,和同事对视一眼,极快的上了楼。
  几人将季繁制服,李云舒看了眼躲在角落瑟瑟发抖,面上遮不住惊恐的女人,问:怎么回事?
  女人缓了许久才回过神。
  极其恐惧过后就是极端的愤怒。
  女人发着抖爬了起来,冲着地上的女人啐了口:你算什么妈!看不住自己男人,就要把自己女儿给送出去给人糟蹋,你还要不要脸了,我下海的姐妹都没你丧尽天良!
  李云舒面色骤然一变。
  听见女人这话的同事也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留两人控制住季繁,其余几人跟着一起,反身极快的冲上了楼。
  楼道里安静的诡异。
  李云舒上了楼,目标明确的冲到了距离公共卫生间不远的那个屋子。
  房门是开着的,外面星星点点的散落着许多的血迹,李云舒心里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