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不是直男 第42节
  电影本来就更磨镜头,孙海桥对画面的要求又向来严格,麻将馆布景旁边的那一条路楚竹君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一直保持低落阴沉的情绪,楚竹君拍完几乎人都麻了。
  孙海桥选他作为男主,最大的理由就是“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无限放大男主角的美好,又在质感上尽可能地贴近现实让人共情,走向毁灭时才能足够震撼人心。
  为了让画面和镜头拍出来更有生活气息,也更贴近生活,几乎所有人造型的美观程度都做出了不同程度的牺牲。
  林临和林琪都是长短袖校服和睡衣来回换,造型最多的反而是演蒋争宇的谢斌,几次出场为了画面配色和传达情绪都穿着不同的衣服。
  齐雨倒是不怎么在意,她固粉和妆造外形关系不强。论外貌她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不算第一梯队,但胜在端正且可塑性强有辨识度,妆造做好一点也很好看,多年积累下来演技在同龄小花里数一数二,一直不缺戏拍,也积累了一批事业粉。楚竹君则是不太在乎上班的时候穿什么,就随剧组安排做造型。
  傍晚收工之后楚竹君情绪仍然偏低,杨知远把他肩膀一搂*,两人一起上车坐在后排。
  下车时杨知远刻意带着楚竹君朝前走了几步,和张淼与小叶拉开一段距离。
  “你前段时间都还和郑牧住在一起对吧。”他压低声音说,“我是想说,你可能得注意点,少跟他同进同出。上次不就有人跑到小区偷拍?按照这群人的造谣法,你旁边是个男的就直接给你说成男同了,而且郑牧本来就不清白。”
  【作者有话说】
  前天因为肩颈不舒服去理疗,师傅一通揉后当天好了点,晚上开始一动就肉疼,有点体会不出来有没有效果[裂开]我才二十身体零件就这么不好使了tt
  *:《战城南》乐府诗
  第47章
  李敏打电话告诉楚竹君有关于《归京》电影宣传的采访安排时,他刚结束上午的拍摄,回到酒店。
  杨知远前段时间已经回了春城,临走前说会亲自替楚竹君看看他儿子现在怎么样。楚竹君总觉得他这话有点别的意思,不过没有往太深处想。
  他现在不方便回春城,采访方也表示理解,不会耽误他的工作,工作人员会飞到拍摄基地这边对他进行采访。
  楚竹君和李其存一直断断续续地有联系,这次也在采访人员来之前找了李其存。
  “你的话就不用了吧。”李其存说话声音像醒来没多久,“之前你给我发的那个人物小传不是写挺好的?问角色理解,你怎么想就怎么答吧,我是没有什么一定要让你注意的东西啦。”
  如果只看镜头量,前期宣传活动似乎没必要这么在乎一个出场镜头不多的配角。但一个是他唱的主题曲看上去反响非常好,很多人记住这首歌时也对电影留下了一定印象,甚至比蒋封这个作息混乱的音乐监制谈了半天价谈下来的知名歌手做的推广曲更加出圈,其次才是有两个男人投资砸出来的待遇。
  而且,电影里最具有客观意义上人物美感的镜头,几乎都集中在楚竹君身上,李其存把他拍得非常漂亮。即使只在宣传片里出现了不到十秒,也有人拿着截图到处问是谁。
  他现在已经积累起了一些话题度,影方没有理由放着他不管,几天后采访人员就坐上飞机,前往离这座小县城最近的机场。
  *
  和楚竹君的经纪人对接时,小何听说他行程非常满,只能请几位工作人员去片场,趁中午或者下午的中场休息采访。
  采访小团队从飞机上下来,一路头晕眼花地坐车,眼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逐渐变矮变旧,路边裸露的土地面积越来越大,意识到这次采访的条件可能有些不妙。
  等他们稍微修整过来,开车到临时拍摄基地附近,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还下着不大不小的雨。看样子楚竹君还在孙海桥手底下出不来,是男助理出来领的人。
  “真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你们再等一会。如果耽误你们回程的,改签和订住处这些额外花费我们会负责。”李敏略带歉意地说,“孙导在片场的要求比较严,我们艺人一时确实不太好中断。”
  小何表示理解,采访艺人遇到类似的事情太常见,他们的时间安排也有预留,直接到片场也是因为原先想提前一点做完。如果只推迟到晚一点或者第二天的话,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敏又解释了几句,这一场拍摄是孙海桥临时加的。
  台词不多,孙海桥又看今天太阳落山前云非常浓厚,颜色也偏深,感觉大概会有急降雨,才决定让楚竹君和对手演员紧急对好台词,又找来武术指导一起大概讲过几个要点之后果然有雨,马上开拍。
  这一场的剧情点是林父意外死亡,孙海桥为了节省时间,要求今天将在林家的室内戏和上山后的镜头一次性拍完,采访团队到达之前他们已经重拍过三遍。
  ——
  林临才在学校里被蒋陆武的跟班恶作剧,头上被淋了一大盆水,晚自习都没上就直接回了林家。
  他没心情关心面色凝重地坐在客厅的林父,径直走向卧室换衣服。
  林临关上门,背对着门口粗略扫过一圈屋内的陈设,隐约察觉到不和谐感。
  他的房间被人翻过了。
  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小喷嚏,脱掉湿透的夏季校服,换上短袖睡衣。
  镜头从侧面缓缓推到背后,腰侧不太明显的一点肌肉线条柔软地朝摄像头拍不到的小腹以下缓缓隐没,清瘦有力的背部一片泛着冷气的光洁,连腰窝处都泛着鲜奶油般的光泽。
  他长而匀称的手臂上还有几处未消退的红痕,不断有水珠从他的发尖滴到肩头,一路滑下上臂。
  时间仿佛被人刻意放慢,换衣服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对镜头外不自觉屏息的人来说似乎已经过了很久。
  林临站在门口,蹙眉思索。未等他做出动作,卧室门先被人粗暴地从外面拍了几下,随后自顾自地拉开。
  湿润的额发有些挡视线,林临伸手拨开,林父直接问道:“你说的‘把柄’究竟在哪里?”
  原来他跑到房间乱翻是找这个——
  “你不会诓老子吧?”
  林父要抓他的肩膀,林临用力把伸向自己的手挥开。
  他深吸一口气。“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藏在自己房间里?你少想那些有的没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说了,就算没有我手里的东西,这个房子本身也是证据。”
  “只要这个家里有地方沾过血,警察就能查出来,还能检查出来血是谁的。”
  像林父这样的半文盲,对刑侦检验方面一无所知,就算找身边认识的那些赌友和酒友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说不定他就是跟哪个赌友说了,赌友跟他说你儿子肯定在骗你,才突然来这么一出的。
  林父紧紧盯着林临冷淡烦躁的表情,“那你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林临不接他的追问。“你少搞这些有的没的,我答应过你让我读完书就不说出去,就不会反悔。”
  实际上他的打算就和与林琪聊天时说的一样,读完大学就去报警。
  林父此时也没有相信他——原因很简单,他自己就是一个做什么承诺最后几乎都会反悔的人,自然也以同样的逻辑揣测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看你就是在诓我,想骗老子钱。”林父一口咬定,“不然你现在就说,到底是什么东西,放到哪里去了。”
  “是一颗断掉的牙齿。”林临上前一步,盯着他说,“我们家已经很多年没来过客人了,你没有缺牙,我妈妈失踪前也没有。这个家里怎么能出现一颗被人打断的牙齿呢?”
  “牙上面有血,警察就可以查出来谁和断牙的人有血缘关系。不信的话,你可以找个警察问一问。”
  林父略带扭曲的表情僵住了。
  那颗牙齿实际上早就被曾经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林临清理掉了,但至少从林父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在回忆当时的一些细节,并且确定的确存在那么一颗牙齿。
  “在哪里。”林父抓住林临胸前的衣服逼问。
  林临掐着他的手腕往下拽。
  “我不会告诉你的。”
  林父举起拳头,“你他娘的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出于杀人罪行被揭穿的恐惧,他本能地采取了最惯用的手段,一时甚至忘记林临已经不是那个会为了平静生活选择隐忍的小孩。
  两父子就在老旧的民房内厮打在一起,红漆片片龟裂的电视柜被撞得几乎散架,泛着黄棕色的粗糙布沙发也被踹了好几脚。
  肢体冲突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再次认识到他无论如何没办法在自己儿子面前占上风的林父在地上爬了几步,才有力气坐回沙发上。
  他抓过沙发上的烟盒,从里面抖出来一支烟,捏在手里看了片刻。林临在厨房翻那台密封条已经老化的冰箱,林父瞥一眼窗外雨幕,点燃指间的烟,走到厨房门口。
  “记得做我的晚饭,我等会带你去埋你妈的地方。你把那个东西藏好,不要让别人发现,以后我们就不提这个事,好好过日子。”
  那个东西指的大概就是林临说的断牙,父子两人沉默地草草吃完晚餐,林父带着林临朝小镇后的山上走去。
  林临对这一块并不熟悉,他父母双方的祖坟都在乡下,被雨水打湿的路面有些泥泞,裤腿也被溅上泥巴点。
  林父带着他走到一处周围凌乱地遗弃着几件旧农具的山沟边,旁边黄白色的竹架露着尖锐的断口,草丛中甚至散着几个风化的乳胶套,看形态是拆开用过的。
  底下的一片黑暗让林临忽然有种头皮发麻的危机感。雨渐渐大了,沙沙声和雨帘几乎有些影响视听。林临打着一把黑伞,忽然感觉视线一花。
  林父正默不作声地往他身后绕,见林临察觉,抬手就要把林临往沟里推。
  林临马上扔掉伞,抓住他的手臂,带着林父一起滚倒在旁边的泥地里。
  “狗娘养的小兔崽子,读这么多年书读狗肚子里去了,敢威胁你老子。”林父被林临抓住的那只手不断地试图往林临脖子上挪,即使被林临抓得几乎发青,“你怎么还不赶紧去死!你凭什么比老子过得好!老子最恶心你们这些读书好的人,凭什么读书好就比我活得舒服!”
  林临一言不发,眼神中带着愤怒与真切的恨意。屈膝顶住林父的上半身,松开抓住林父的手,一脚将对方踹倒,自己站起身。
  ——你不是我父亲吗?为什么先杀了我母亲,又要杀我?
  早在晚饭前,林父就想好了要除掉这个不受控制的儿子。他被踹开后又毫不犹豫地爬起来朝林临扑去。林临将他用力推开,脚底的湿泥让他不由得踉跄几步,又踩进一个水洼,滑倒后就没有再起来。
  翻倒的黑伞已经有一大半被雨装满,林临双手颤抖,缓缓走近他父亲一动不动的躯体,一抹浑浊的血色在水洼里晕开。
  竹架的锋利断口穿透林父的脖颈一侧,竹子黑洞洞的空心犹如眼睛一般注视着林临,而真正的林父的眼睛已经失去生气,逐渐紧闭。
  ——他要死了。
  至少已经没救了。
  林临摸他另一侧还完好的颈动脉,听他的心跳,已经非常微弱,似乎这一下还伤到了林父的呼吸道。暴雨中凑近林父鼻下的手指什么都感受不到,试图将林父的身体拉起来,脖颈的伤处血液却涌出得更厉害。
  雨水顺着他苍白漂亮的侧脸滑下,带走他的体温,雨滴却仍旧冰冷。不等他做出更多的补救措施,林父的心脏彻底停跳。
  他没有注意到隔着远处的雨幕还有另外一个人影,从原本只是半跪的姿态转为坐在雨里,呆呆地守着那具温度迅速流失的血亲尸体。
  林临终于有时间回想,他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坚定疯狂地想要杀死他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父亲对他没有正常家庭应该有的父爱,小时候会想不通,长大之后则开始学会不去反复思考,但林父这样将这件事撕开血淋淋地扔到他面前,带来的痛苦仍然难以言表。
  而且林父不仅仅是不爱他,甚至恨到想杀了他。
  带着温度的泪水缓缓从眼眶中溢出,与冰冷的雨水融合在一起,失去原有的温热。
  许久之后他才起身,拉着林父的尸体与竹架子,让他们一起滚进深沟。路边还有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锄头,林临随手捡过一把,将有血迹的几块土全部仔细翻了一遍,掩盖不自然的铁锈色,连锄头也扔进沟里。
  做完之后他茫然地站在原地,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下,不知道应不应该回到那个从现在开始真正空无一人的家。
  片刻后他慢慢蹲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雨水顺着抽泣声逐渐变大,直至大雨声也掩盖不住他痛苦的哭喊声。
  ——
  不仅是孙海桥,连楚竹君开始工作时就跟着他的张淼也没见过楚竹君这么久没办法出戏,极力压抑的哭声听得让人揪心。
  早在剧组换场地上山拍摄时,小何就让团队里的其他人先回酒店休息,有状况再通知他们,他自己则是跟着剧组一路上了山。
  拍林父脖子被扎穿的特写前需要当场给演员装上道具与血包,拍摄重新开始前的一小段空当楚竹君似乎就在压抑某种快要爆发的情绪,真正开拍时的情绪爆发让场外安静得几乎只能听见雨声,他们下意识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因此,所有人都选择了宽容这时候他的出戏太慢。
  “这几天让他好好休息一下,调整好状态我们再拍他的镜头。”孙海桥对李敏说。
  张淼在旁边人给他们两个撑起的大伞下,先将楚竹君埋在膝盖间的脸挖了出来,用手掌将额前湿透的额发全部撩起,露出挂着水珠的光滑前额与泛红的眼眶,那双湿透的清澈眼睛有些愣地看着他。
  还有另外几个人安抚性地拍他的肩膀与背,或许有孙海桥,但楚竹君这时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