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甄应嘉站在窗前,手中捏着一封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窗外秋雨绵绵,打湿了青石板路,也打湿了他的官袍下摆。信是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盐引事泄,速毁账册。"
  "老爷,怎么了?"管家甄福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参汤。
  甄应嘉没有回答,只是将信纸凑近烛火。火舌舔舐纸角,迅速蔓延,转眼化为灰烬。他望着那团灰烬飘落在地,仿佛看到了甄家百年基业的结局。
  "去把西厢房的账册全部烧掉,一本不留。"甄应嘉声音嘶哑,"再派人去码头,备好船只,让老五护送老太太连夜进京。"
  甄福脸色大变:"老爷,这..."
  "快去!"甄应嘉猛地拍案,茶碗震落在地,碎瓷四溅。
  当夜,金陵城外的运河上,一艘船只悄然北上。甄应嘉站在码头,目送母亲和五弟去京都,望着不远处黑沉沉的河水,心中翻江倒海。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来自京城的盐商,带着信王的亲笔信,要求"通融"盐引,他的妻弟正是扬州盐运司副使。这三年来,一百八十万两白银,足够买下半座扬州城。
  "信王殿下糊涂啊..."甄应嘉长叹一声,雨水顺着他的官帽滴落,冰凉刺骨。
  几日后,风雨兼程的甄家人总算到了京都,回了甄家在京都的府邸。
  ***
  皇宫,紫宸殿。
  隆兴帝将一叠奏折重重摔在龙案上,金丝楠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
  "一百八十万两!"隆兴帝冷笑,"甄应嘉好大的胆子!"
  御前太监夏守忠跪伏在地,不敢抬头。他知道,此刻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引火烧身。案上的奏折来自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弹劾甄家私贩盐引、贪污受贿,证据确凿。
  "陛下,甄大人求见。"殿外小太监轻声禀报。
  隆兴帝眉头一皱:"哪个甄大人?"
  "回陛下,是甄贵妃的弟弟,工部员外郎甄大人,甄家老太太也递了牌子求见贵妃。"
  隆兴帝沉默片刻,挥手道:"告诉他们,朕今日不见,甄家老太太那里也让皇后回绝了。"
  夏守忠悄悄抬眼,看到陛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甄贵妃去年寿辰所赠。这个细微动作让夏守忠心中一凛:陛下这是犹豫了。
  "传旨,宣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即刻进宫议事。"隆兴帝突然开口,"再派人去重华宫,告诉贵妃...朕今晚不过去了。"
  ***
  重华宫内,甄贵妃正在梳妆。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肤若凝脂,丝毫看不出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宫女为她梳理着及腰青丝,动作轻柔如抚琴弦。
  "娘娘,陛下派人传话,说今晚不过来了。"大宫女灵儿快步进来,低声禀报。
  甄贵妃手中玉梳一顿,镜中美人眉头微蹙:"可说了缘由?"
  "不曾。只听说前朝急召大臣议事,似是扬州出了事。"
  玉梳"啪"地一声搁在妆台上。甄贵妃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去打听清楚,立刻回报!"
  灵儿刚退下,另一个大宫女巧儿慌张进来:"娘娘,老太太派人递话,说大老爷可能出事了,让您无论如何要见到陛下!"
  甄贵妃猛地站起,罗裙扫落了一盒胭脂。殷红的粉末洒在地上,如血般刺目。她强自镇定,吩咐道:"备轿,本宫要去紫宸殿。"
  与此同时,凤仪宫内。
  皇后正倚在榻上听女官念《女诫》,听到甄贵妃求见陛下被拒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娘娘,甄家这次怕是难逃一劫了。"心腹嬷嬷低声道,"都察院那帮人咬得紧,六部大臣也都得了风声。"
  皇后放下茶盏,青瓷碰撞出清脆声响:"甄家树大根深,又有贵妃和三位皇子公主撑腰,未必就会倒。
  "可这次证据确凿..."
  "证据?"皇后轻笑,"在陛下眼里,证据哪有枕边风重要?"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重华宫方向,"本宫与甄贵妃斗了三十多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
  嬷嬷会意:"娘娘的意思是..."
  "去让人给雍王传话,三皇子诚王、五皇子定王、七皇子恭王、八皇子景王那边让人再加把火。"皇后眼中寒光闪烁,"再派人去宁国公府,给襄宁长公主送个信,想来长公主会感兴趣的。"
  ***
  次日早朝,朝安殿内气氛凝重。
  隆兴帝高坐龙椅,面色阴沉。阶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声音洪亮:
  "臣有本奏!金司副使勾结盐商,私贩盐引,贪污受贿,证据确凿,
  话音未落,信王徒清桓已跨步出耿耿,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六,"证据确凿,何来栽赃?莫非六弟与甄家..."
  "够了!"隆兴帝厉声打断,"朝堂之上,成何体统!"
  殿内瞬间寂静,只听得见沉重的呼吸声。皇帝目光扫过众臣,最后落在信王身上:"清桓,你身为皇子,当以国事为重。甄家之事,朕自有决断,你且退下。
  信王还要争辩,被身后的顺王拉住衣袖。顺王徒清琛低声道:"六哥,别冲动。"
  隆兴帝见状,眼中怒意更甚:"信王御前失仪,罚闭门思过三月!钦差大臣即刻南下,押解甄应嘉回京受审!"
  圣旨一下,朝堂震动。除信王一派的官员外皆面露喜色,而信王一脉则面如土色。信王被侍卫带出大殿时,回头望了一眼龙椅上的隆兴帝,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三日后,钦差离京。
  甄贵妃跪在紫宸殿外已两个时辰,膝盖早已麻木。秋日的阳光依旧毒辣,晒得她头晕目眩。殿门敞开,却无人敢为她通报。
  "娘娘,回宫吧。"巧儿含泪劝道,"陛下正在气头上..."
  甄贵妃摇头,声音嘶哑:"本宫要见陛下,一定要见..."
  话音未落,夏守忠快步走出,低声道:"娘娘,陛下让您进去。"
  甄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强撑着站起,却在迈步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娘娘!"
  恍惚中,甄贵妃感觉有人将她抱起。熟悉的龙涎香萦绕鼻尖,她微微睁眼,看到陛下紧蹙的眉头。
  "陛下..."她虚弱地唤道,泪水滚落。
  隆兴帝长叹一声:"爱妃何必如此..."
  "臣妾兄长冤枉..."甄贵妃抓住隆兴帝衣袖,"求陛下明察..."
  隆兴帝沉默良久,终是开口道:"朕已派钦差南下,若甄卿清白,自会还他公道。"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甄贵妃却听出了转机。她强忍泪水,轻声道:"臣妾相信陛下..."
  隆兴帝将她放在榻上,转身望向窗外。秋叶飘零,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一边是国法如山,一边是爱妃泪眼。更棘手的是,朝中派系借此互相攻讦,信王又牵扯其中……
  "陛下。"甄贵妃突然开口,"臣妾不敢祈求陛下其他,只求陛下看在臣妾母亲年事已高的份上,莫要让人冲撞了她老人家。"
  隆兴帝思及乳母甄老太太已然八十多岁高龄,且罪不及老太太,应了下来。
  甄贵妃垂首不语,肩膀微微颤抖。隆兴帝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想起三十多年前初见时,那个在御花园扑蝶的少女。如今她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眼角有了细纹,却依然让他心疼。
  "爱妃先回宫休息。"隆兴帝最终说道,"此事...朕会妥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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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差离京第十七日,金陵传来急报:甄应嘉在押解途中遭遇山匪,生死不明。
  消息传来,朝野震动。隆兴帝连夜召集心腹议事,而重华宫内,甄贵妃听闻噩耗,当场昏厥。
  凤仪宫中,皇后看着急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山匪?真是天助我也。"
  她转身对心腹嬷嬷道:"去告诉雍王,该收网了*。"
  窗外,秋风卷起落叶,紫禁城的天空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元春正在兴平郡王府的东跨院绣一幅百鸟朝凤图,窗外细雨如丝,打在新发的海棠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手中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一针一线都透着大家闺秀的从容。
  "奶奶,宁府来人了。"贴身丫鬟抱琴匆匆进来,裙角沾了些雨水。
  元春手中的针微微一顿,抬起那双如秋水般明澈的眼睛:"可是老祖宗有什么吩咐?"
  "不是荣府,是宁国公府的管事嬷嬷。"抱琴压低声音,"说是琤五爷回来了,受了伤,陛下特许他回府养伤,还赏了不少珍贵药材。您前些时日回门时不凑巧,没遇上。宁府的管事嬷嬷传话来,说是府上琤五爷如今在养伤,等五爷伤好了再请您上门赴宴。"
  元春闻言,手中的绣绷差点跌落。贾琤虽只是她堂兄,但往日里她随老祖宗去宁国公府时总是被一众堂兄弟带着玩闹。她嫁入兴平郡王府,多亏了伯祖母襄宁长公主,出嫁时襄宁长公主带着宁国公府的伯母叔母们都添了妆,这份情谊她一直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