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皇后见隆兴帝态度松动,继续道:"臣妾想着,兴平郡王府的三公子徒景明,与元春年貌相当。那孩子在禁卫军当差,为人勤恳,倒是个良配。"
  "沉吟,"虽是宗室,但兴平郡王一脉向来安分。也罢,既然,朕准了。"
  襄宁长公主大喜,连"
  三日后,凤仪宫的懿旨送到了荣国公府。史太君领着全家跪接,当听到元春被指婚给兴平郡王府三公子时,王氏手中的帕子险些落地。
  "郡王庶子?"回到荣禧堂,王氏仍不敢相信,怎么好好的指婚给了一个庶出。
  史太君呵斥道:"王氏,慎言!虽是庶出,但毕竟是宗室啊!"
  史太君捻着佛珠,中蹉跎多年,如今年纪大了,赐婚宗室也是一桩好亲事。这是皇后娘娘的恩典,更是看在襄宁长默的贾政,"你明日亲自走一趟宁国公府,备厚。"
  与此同时,宫中的贾元春接到消息时,正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四方的天翡翠镯赠。
  "姑娘!天大的好事!"抱琴闯进元春的屋子,手里捧着明黄绢帛,"皇后娘娘给您赐婚了!"
  元春手一抖,“赐婚给谁?”
  "是兴平郡王府的三公子,虽说是庶出,可如今在禁卫军当值!"抱琴喜气洋洋地展开懿旨,"襄宁长公主特意求的恩典,说您的年纪该出宫了。"
  元春怔怔望着懿旨上金粉勾画的凤纹。她十五岁入宫,如今年已二十,早绝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可当真能离开这黄金牢笼,又觉得不真实。
  "姑娘..."抱琴轻声唤道,"可是不高兴?"
  元春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只是没想到,最终救我出这牢笼的,竟是甄贵妃的失势和襄宁长公主的一句话。"
  她想起甄贵妃那张美艳却狰狞的脸,想起无数个提心吊胆的日夜。如今,一道懿旨为她打开了另一扇门——虽非最初期待的青云路,但至少,是条活路。
  "去准备吧。"元春转身,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我们该回家了。"
  离宫那日,皇后身边的姑姑亲自来送。老人在她耳边低语:"三公子虽非嫡子,却是自幼养在兴平郡王妃膝下的。你且安心归家待嫁,甄贵妃那边..."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自顾不暇呢。"
  荣国公府正门大开时,元春恍惚看见十五岁那年离家的自已。那时祖母摸着她的头说:"好孩子,家里全指望你了。"如今她回来,带回的却是全家都未料到的结局。
  王氏抱着她哭成泪人,连声道"娘对不住你"。唯有史太君面色复杂,在问清元春这些年在宫里的情况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元春假装没看见——她早不是当年任人摆布的小姑娘了。
  夜里下起春雨。元春推开窗,让雨丝扑在脸上。兴平郡王府送来的聘礼单子搁在案头,墨迹未干。她忽然想起今日在垂花门外,听见琏二媳妇嘀咕:"大姑娘这般年纪,这婚事也算是高攀了。"
  雨幕中,元春轻轻笑了。她摩挲着腕间新换的羊脂玉镯——这是襄宁长公主给的添妆。玉色温润,恰似姑姑将她送出宫门时说的话:"活着,比什么都强。"
  翌日,五更天的梆子刚敲过,荣国公府的角门便吱呀一声开了。林诚掸了掸藏青色直裰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领着林嬷嬷并四个丫鬟、两个粗使婆子,悄无声息地进了府。晨雾未散,一行人像游魂般穿过曲折回廊,直奔潇湘馆而去。
  "林管事来得真早。"荣国公府的周瑞家的早已候在潇湘馆门前,脸上堆着笑,眼底却藏着探究,"老太君吩咐了,林姑娘的东西,您尽管收拾。"
  林诚拱手还礼,眼角余光扫过周瑞家身后探头探脑的几个小丫头,声音不高不低:"有劳周嫂子。我家老爷念着姑娘,特意嘱咐要把用惯的东西都带回去。"
  这话说得含蓄,却让周瑞家的眼皮*跳了跳。她侧身让开路,看着林家一行人进了潇湘馆,转身便往二太太院里去了。
  潇湘馆内,林嬷嬷站在正厅中央,望着熟悉的陈设,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药香。三年前她来给姑娘送常用的物品时,这院子还没这般精致。如今要接姑娘回去,反倒生出几分不舍来。
  "都仔细着点。"林嬷嬷吩咐道,"姑娘用过的笔墨纸砚、枕褥帘帐,一件都别落下。特别是那方洮河绿石砚台,姑娘最是喜欢。"
  丫鬟们应了声,轻手轻脚地开始收拾。一旁潇湘院里的丫鬟们原想帮忙,却被林嬷嬷拦下:"你们都是好孩子,且歇着。这些粗活让我们来就是。"
  潇湘院里的小丫鬟们咬着唇退到一旁,眼眶微红。她们昨夜已得了消息,知道林姑娘这一去,怕是不会再回来了。看着林家人将潇湘馆一点点搬空,她们心里像堵了团棉花,喘不过气来。
  王婆子蹲在廊下,假装擦拭栏杆,眼睛却不住往屋里瞟。她是专管潇湘馆洒扫的,平日里没少顺些小物件出去换钱。黛玉用的都是好东西,一方帕子、一支笔,都够她吃半个月酒。
  "这林家也忒仔细了。"王婆子心里嘀咕,"连用剩的半截蜡烛都要带走,莫不是穷疯了?"
  她盘算着等林家人走了,总能落下些值钱玩意儿。那架绣着兰花的屏风,姑娘说过要赏她的;还有那套青瓷茶具,缺了个杯盖,想必林家不会要。
  正想着,忽听林嬷嬷在里间道:"这架屏风是老太太赏的,自然该留下。只是上头绣的兰花是姑娘亲手所绘,咱们得把绣片拆下来带走。"
  王婆子一听,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她猫着腰蹭到窗根下,只见林嬷嬷正指挥丫鬟拆那屏风上的绣片,动作轻柔得像在剥新笋的皮。
  日头渐高,潇湘馆里的箱笼也越堆越多。林忠站在院中,看着下人们将最后几个箱子抬出去,转头对潇湘院里的小丫鬟问道:"姑娘的猫儿可找到了?"
  "雪团一早就不见了。"小丫鬟绞着手指,"想来是自已躲起来了。"
  林诚叹了口气:"罢了,猫有灵性,它若想跟着,自会寻来。"说罢,从袖中取出个荷包递给小丫鬟,"这是老爷赏你们的,这些年照顾姑娘辛苦了。"
  小丫鬟接过荷包,沉甸甸的,里头有不少银钱。她猛地抬头,却见林管事已经转身出了院子。
  林嬷嬷落在最后,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一眼。阳光透过竹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姑娘病中咳在手帕上的血点。她忽然想起三年前来见姑娘时,也是这样的好天气。
  "走吧。"林忠在门外催促。
  林嬷嬷抹了抹眼角,迈出门槛时顺手带上了院门。"咔嗒"一声轻响,仿佛给这段日子画上了句点。
  王婆子等林家人走远,立刻窜进潇湘馆。她先奔到黛玉的闺房,掀开帐子——床榻空空如也,连枕套都被拆走了。妆台上干干净净,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她不死心,又去翻箱倒柜,却只找到几枚锈了的铜钱,想必是林家丫鬟落下的。
  "天杀的!"王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骂道,"收拾得比狗舔的还干净!"
  她想起前几日当铺掌柜的话:"只要是林姑娘用过的物件,价钱都好商量。"如今可好,连片纸都没给她剩下。
  晌午时分,荣国公府的下人房里热闹起来。
  "听说了吗?林家把潇湘馆搬空了,连块抹布都没留下。"
  "可不是,我亲眼看见的,整整十二个大箱子,装的都是林姑娘的物件。"
  "这架势,林姑娘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嘘——小点声。我听说啊,是林老爷要给姑娘说亲了,这才急着接回去。"
  "不是说姑娘病重吗?"
  "你懂什么,那都是托词。真要病重,还收拾什么物件?直接..."
  话没说完,周瑞家的掀帘子进来,众人立刻噤了声。但流言就像春风里的柳絮,一旦起了头,便再也按不住了。
  到了晚间,连厨房烧火的丫头都在议论:"林姑娘不会再回来了"、"林家连根针都没给荣国府留下"、"到底是外姓人,养不熟的"。
  这些话顺着穿堂风,飘进了二太太王氏耳中。她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对周瑞家的道:"明儿去库房挑几样东西,把潇湘馆重新布置起来。"
  "太太的意思是..."
  "林家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我们荣国公府不能让人看了笑话。"王氏淡淡道,"再说了,事情还没定呢。"
  周瑞家的会意,躬身退下。她心里明镜似的——林姑娘回不回来,可不是几件家具能决定的。
  夜深了,潇湘馆里,王婆子点着油灯,不死心地又翻检了一遍。忽然,她在床底下摸到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枚羊脂玉的耳坠,想必是拆床帐时掉落的。
  王婆子喜得直搓手,对着灯光细看。玉坠温润如凝脂,上头还缠着根青丝。她刚要收进怀里,忽听窗外"喵"的一声——是那只叫雪团的白猫,正蹲在窗台上,绿莹莹的眼睛盯着她手里的耳坠。
  "去!"王婆子挥了挥手,猫儿却不动。她心虚地四下张望,赶紧吹灭油灯,攥着耳坠溜出了潇湘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