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蒋平延把虾仁粉丝推近他面前:“你又和她一起回来的。”
  大概是听见了同时上楼的两道脚步和开关门声。
  祝安津夹了颗最大的虾,没说两人在同一家花店里工作:“骑电瓶车很冷,她开车顺路就能送我回来。”
  “她知道你结婚了吗?”
  鲜嫩的虾肉爆开汁液,祝安津一边嚼一边无所谓地回答,声音含糊:“她没必要知道。”
  “我看她挺想知道的。”
  是说昨天晚上他们在楼梯口争执,苏杉妤在门后听墙角,蒋平延看了他一眼:“现在也已经知道了吧。”
  “...”
  “她不好奇你和我的关系吗?要你为了不能冠自己姓的私生子的治疗,和一个有无数情人、搞疯过人的男人结婚,不会愧疚吗?”
  “...”
  何止是好奇。
  昨天听到了蒋平延那些露/骨的威胁,苏杉妤今天一早就在花店等着他的解释了,他只能把那两年的过往粗略地讲了一遍,省去了很多受到的苦,只是简单地叙述出相串联的大概事情。
  苏杉妤还是不出所料地气到了,袖子一撸就要关门带他一起去找蒋平延算账,他只能把人拦住,说始作俑者到底还是死了的祝憬,已经受到了最坏的惩罚,现在除了协议的那点内容,蒋平延和他也没有过多的交涉,到时候等小希治好了,他就再和蒋平延分开,苏杉妤这才作罢。
  “她不需要愧疚。”
  祝安津自顾自地挑着清烧什锦里的猪肚条,装了彻底:“我说过了,不管是和她上/床,分开,还是现在和你签订协议,都是我心甘情愿。”
  蒋平延的眸光暗了:“你就那么爱她?”
  “嗯。”
  此爱非彼爱,但祝安津偏要搅在一起,忠贞的感情对比情人之间的浪/荡,他觉得自己更胜了一筹。
  蒋平延不再问下去了,又是一句命令要他执行:“骑电瓶车冷,从明天起我叫小郑接送你。”
  “不需要。”
  祝安津抬头看人,眼睫向下压出两片宽扇,落下浅淡的阴影:“你没必要这么监视我,我承诺的也会说到做到。”
  言下之意是除了协议,再别干涉更多的生活。
  他可不能让蒋平延到店里来,和苏杉妤见面,否则水桶剪刀小木凳,不知道什么会先砸在蒋平延的身上。
  已经装得足够了,为了打消蒋平延的怀疑,也不把苏杉妤再多地牵扯进来,祝安津说得清楚了些:“她不是吃回头草的类型,和我分开了,没有新生活也不会再考虑我,你不要去打扰她。”
  蒋平延沉默了会儿:“那你呢?”
  祝安津抬头,嘴角沾了点油污,亮晶晶的,人的目光停在了上面:“你吃回头草吗?”
  祝安津的舌尖卷过那一点亮,他不想被蒋平延看轻了,好像这么多年就他没有伴没有情感牵扯一样:“说不定会,我是恋旧的人。”
  当然不是什么恋旧,祝安津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很幼稚的人,白天在店里刻意拜托了苏杉妤,如果蒋平延再带情/人到他的面前,就让苏杉妤假装和他复合了,帮他撑场面,还说之后可能会在蒋平延面前利用她的身份,苏杉妤爽快地答应了。
  蒋平延并没有如他所想的感觉到冒犯、重复之前说的那些威胁,而只是思考了一阵,像是权衡:“所以碗沿全是缺口了也不换,毛衣上全是球了也继续穿?”
  “...”
  祝安津并不想和他争辩所谓的全是毛球只是材质问题,所谓的全是缺口也只是一个或者两个不显眼的磕碰,都可以使用,根本没有必要换。
  蒋平延又开始惯常的谈判伎俩了:“你明天带束花回来,我就不叫小郑来。”
  祝安津皱眉,他突然不知道蒋平延一开始挑起今晚的话题的真实目的了,也许从进门看见他空空的手时,蒋平延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引向这句话:“我说了我不想打理,你为什么...”
  为什么偏要花,为什么要答应祝姝明,为什么要重新签订一份劣质又无效的协议,为什么要搬到他的家里来。
  他直视向蒋平延映着光的眼眸,并不觉得这狭窄的房间如人所言有点空,光是多一个蒋平延就已经足够拥挤了。
  蒋平延还是云淡风轻地看他,像是随口说出了话,但必须要他服从,他哑了声音,低下头去:“...算了,明天给你带。”
  他再不出声,只安静又因为自己的顺从而带点郁闷地吃饭,蒋平延也不说话了,气氛又变得沉闷,直到祝安津感觉到热,热得他在棉服里疯狂地冒汗。
  他后知后觉地望向客厅的角落,墙面上有一只崭新的空调,正无声地吹出暖风。
  祝安津皱眉:“你安了空调?你知道一个月的电费要多交多少吗?”
  祝安津不是缺这点钱,他只是不想给蒋平延花钱,蒋平延过得越舒坦,赖在他家里就会越久。
  蒋平延没作解释,只说以后的电费由自己来交,祝安津就再无异议了,他把原本打算在洗澡前都焊在身上的棉服脱掉,又状似无意地提出建议:“卧室里的空调是五级,耗电很快,你如果也要一直开,就去换个新的。”
  蒋平延看着他:“不是恋旧吗?”
  祝安津的嘴角动了下:“...这是房东配的。”
  *
  此后一天,祝安津依旧没有带新鲜的花束,而是提了一盆已经处理好的洋葱回家,小小的三颗大半埋进土里,剩一点白色的身和紫色的重重叠叠的头。
  蒋平延横躺在短小的沙发上,穿着薄睡衣,显出点身体的肌肉轮廓,双腿耷拉在外,脚上是一双新买的棉拖,和祝安津脚上的一样。
  祝安津觉得楼底的超市大概要倒闭了,一点货从初秋卖到了深冬还没有卖完。
  蒋平延整日都像没工作一样悠闲,从手机里抬眼看他:“花呢?”
  祝安津把花盆连着塑料袋放到桌子上,看见餐盒边的红色纸函,又往垃圾桶看,看见了邮政的包装袋:“你拆了我的快递?”
  蒋平延挑眉:“没有,那是我的,你的在下面。”
  祝安津把下面压着的邮件拿来拆开了,取出来,发现和蒋平延的那封一模一样,他狐疑地把蒋平延的那封也拿起来打开看,连新郎新娘都是一样的。
  蒋平延已经坐起来扒拉那个塑料袋了,他把花盆取出来,手上沾了点湿润的泥,去碰种球一圈圈包裹在一起的皮:“这是什么花?怎么和洋葱一样。”
  因为它们就是洋葱。
  祝安津看了一眼,面不改色:“风信子,你别碰,会过敏。”
  蒋平延把手收回来了,他又继续:“你不是要打理吗?二十几天就能开花了,你别养死了。”
  蒋平延说不可能,他起身,把花盆搬到了狭窄的阳台上,再回来,祝安津又问起请帖的事:“小白也邀请你了?”
  邀请函都在这里了,上面的名字也写得清清楚楚,这话根本没必要问,蒋平延淡淡应声:“嗯,毕竟一直资助她到现在。”
  请帖是周白寄来的,也就是福利院那个白化症女孩,前年春天,祝安津自己回了福利院,和院长还有以前的朋友都重新保持了联系。
  去年年底,他和周白吃过一顿饭,聊了近况,周白在几年前因为一个视频突然走红了,现在做了vlog博主,接过一些商拍,也做服装平面模特,总之生活还算不错。
  她的婚礼在下周末,新郎是当年拍那条意外爆红视频的人,也是她这几年拍摄视频的摄影师。
  “他是去医院拆钢板的,我那天刚好去做定期检查,他的脖子上挂着个沉甸甸的相机,胳膊刚拆干净,就举起来相机要给我拍照。”
  她笑起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直白地夸奖自己:“他说我是月亮的孩子。”
  “我那个时候觉得他很浪漫,后来才知道那是网络上的流行说法,但是我还是被他吸引了,因为再大众化,他是第一个和我说这句话的人。”
  祝安津看着她不断颤动的眼瞳,又被她扬起的唇吸引,她的头发、睫毛乃至皮肤都在店里的灯光下发亮,祝安津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幸福。
  她是因为病症被亲生父母抛弃掉的孩子,即使在周院长的关怀下,并没有在成长的过程中收到太多的歧视或是恶意,但在有媒体或是慈善活动时,跟着祝安津被排在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她也清楚地知道她和别人并不一样。
  她有怪异又无法忽视的瞳颤,那些企业家虽然不会表露出对她的排斥,但通常只在拍摄素材时才会与她进行虚伪的交谈;她畏光,那些人却仍然要把她拉到阳光大好的地方,以获得完美的照片进行报道宣传。
  周白纯白的睫毛俏皮地眨了眨:“他说我笑起来很好看,那样子太真诚了,所以当他把相机对准我,我第一次发现自己也不那么排斥摄像头。”
  祝安津在那一刻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在和蒋平延分开的那天,他会控制不住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