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什么玩够了,什么腻了,是在说他吗?
  是怕他死了才要祝憬放他出来,还是怕他的心脏停止运作,成为一个废品,祝憬又要劳神费力去挑选别的心脏?
  祝安津太阳穴的神经突然尖锐刺痛了起来,他皱眉,而后为了保持清醒,用力吞咽了下,喉咙就向整个口腔漫出了腥甜的血味。
  大概是饿到了精神失常,他突然冒出了吃掉自己舌头的想法。
  祝憬似乎是靠在了门上,祝安津听见铜锁晃动敲击的声音,而后被挤压的门露出一道狭窄的明亮光缝,中间有两道黑团,是祝憬双脚的影子。
  人满不在乎地回答:“那我就换别人的心脏,又不是非他不可。”
  蒋平延的声音厉了,门下又多了一道浅灰的淡色影子:“你要是换别人的,现在就跟我去医院。”
  “...”
  祝安津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床上,空洞地睁着眼,盯着争执传来的方向,听见祝憬无所谓地继续:“他现在又没死。十天也饿不死人,我就要换他的。”
  “那就把他放出来。”
  “我说了不要。”
  祝憬突然拔高了声音,祝安津看见门下的那点黑影动了,而后光缝消失了,他的眼前再度陷入了极夜:“哥你到底是为了我好要放他出来,还是有什么别的私心?哥不会真对他有感情了吧?”
  祝安津嘴里的血味已经漫延到了鼻腔,他的牙齿咬住了一点舌头,但是没有察觉。
  说是。
  蒋平延,说是,求你了。
  说你有私心,一点点都好,说我像你珍爱却离世的小狗都可以。
  但是蒋平延并不能听见祝安津无声的乞求,人的语气仍旧轻描淡写,祝憬的那句话根本没有戳中他半分:“祝憬,游戏是你自己提的。”
  “要我随便使用什么方法,用最短的时间拿下他,是你的主意,你现在又在猜忌什么?和我订婚的人是你,要和我结婚的人也是你,你为什么要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当做假想敌?”
  “可这游戏一开始就没有要哥参与。”
  祝憬的语速加快,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了,但蒋平延还是不紧不慢地开口:“所以呢,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蒋平延是什么样的人。
  慷慨的,黏人的,热心的。
  还是狡诈的,冷漠的,薄幸的。
  祝安津也分不清了。
  “那哥为什么不在游戏可以结束后及时停止,又为什么给他那么多衣服?哥你明明有洁癖,大家都不能随便碰你,你却把贴身的衣服给他穿。”
  “我说过了,他在床上叫得很好听,躲闪,面红耳赤,像狗一样发抖的样子都很有趣,我没有玩够。”
  祝安津被自己咬破的舌头流出的血呛了一口,却连咳声也发不出来,只剩下胸膛腹部像鼓风机一样充气胀大又剧烈震动,直至瘪平。
  祝憬到底有多少早知道,祝安津想,他又有多少不知道。
  一年多的时间,他在蒋平延那里只获得了一句评价——他在床上叫得很好听,像狗一样发抖的样子很有趣。
  可他明明拒绝了,是蒋平延要向他乞怜,是蒋平延先撕开伪装暴露出脆弱要让他心软,是蒋平延说一切都在向好发展,春天要再带他回福利院。
  原来脆弱才是伪装,所有的语言都是游戏里的不择手段,动私心的只有他。
  “而且为什么是我要把衣服给他。”
  蒋平延的声音淡漠到了极致:“祝憬,你想得太多了,狗喜欢藏东西我管不住,衣帽间里成千上万的衣服,不是每一件我都记得。”
  祝安津虚弱地呼吸随着两人的对话,一点点起伏地厉害了。
  那扇门那么厚,厚到一丁点的光线都照不进来,却又那么薄,薄到蒋平延没什么重量的声音全成了玻璃纤维穿透,扎陷进他的身体,不致出血,但就是无法忽视又折磨人地疼。
  他感觉自己正在腐烂,从蒋平延给他钉下了五颗钉子的地方开始。
  原来这一切真的只是游戏,从他猜错了蒋平延的位置,被刻意提示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就朝着人为的轨迹转动了。
  蒋平延不是来带他回家的,是蒋平延抛弃了他,蒋平延要祝憬放他出来,只是怕他死了,没有一颗活的心脏换给祝憬。
  「我会把保全你放在协议的第一条。」
  祝安津想起来去年蒋平延说的这句话,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行事作风严谨的蒋平延,在今年并没有和他重新签订协议——口头上的承诺无效。
  他还想着往后和尸体没有履行约定的必要,没想到蒋平延顾得比他更周全。
  他在这场交易中扮作了蒋平延的狗,却实际连狗的不如,狗能获得蒋平延的哀怜,占据蒋平延记忆里的一席之地,他却只是有趣。
  蒋平延说得太委婉了,他哪里是有趣,分明就是好笑。
  “我不是要猜忌哥...”
  再开口时,祝憬明显示弱了,大概是蒋平延的话符合了他的心意:“是我太着急了,我只是害怕又像上次那样出什么事情,订婚宴被取消...”
  祝安津艰难地转了脸,像逃避一样,避开了那扇漆黑的门,不想再听见外面的任何声音,却无可避免地将可怜的目光落到了另一个令人痛苦的地方。
  那个黑暗里依稀辨见轮廓的床头柜,紧闭的抽屉里面,放着没有被祝憬发现的项圈。
  他听见蒋平延说:“不会的,钥匙给我,你去叫人找医生来。”
  第31章 蒋平延是臭洋葱。
  外面再没有声音了。
  隔了一会儿,又或者是很久,祝安津听见了钥匙插入孔芯的声音,他又一点点卡顿地将头转了过去。
  比起蒋平延,他好像更讨厌那张柜子。
  铜锁被打开了,随着门张开的角度,明亮的光一点点照射进来,刺痛了他死板的眼睛。
  蒋平延就站在门口。
  人还是那么高大,肩膀宽阔,后背的光勾勒出轮廓,面部隐匿在黑暗里,模糊又辨不清神情。
  祝安津躺在床上,幻觉了第一次见到蒋平延的时候。
  他想他现在所处的世界大概是幻境,他应该早就冻死在了去年的那场大雪里,像卖火柴的小女孩见到了奶奶,给他扔下围巾的蒋平延是虚假的。
  可这并不是幻境,他的指尖由于血液循环不畅而越发冷了,僵硬,连带着他的躯体都冻住,他该醒了,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从这张床上逃脱。
  他被黏在了这张床上,他是真的,祝憬是真的,此刻的蒋平延也是真的。
  这个沉默的、对他视若无睹的、高高在上的男人,才是真正的蒋平延。
  *
  祝安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蒋平延,他只能在和蒋平延对上视线之前闭上眼睛,装作昏死了过去,好在他的确已经虚弱到了连呼吸都低微的程度,蒋平延并没有发现他醒着。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祝安津紧闭的睫毛颤了颤,感知到人站在了床边,他听见了衣料摩擦的声音,而后蒋平延的手指触上了他干裂的嘴唇。
  人的指腹不知道为什么是湿润的,他干硬的死皮被打湿了,随着摩擦的动作轻微拉扯着,又突然被用力捏住了下巴,蒋平延的一只手握上他的脸,拇指撬开了他紧咬的牙齿,而后另一只手搅进了他的口腔,不知轻重地在他的舌侧按压。
  有温热的液体从他开了缝的嘴角流经脸颊,蒋平延叫了他的名字,声音比起在门外和祝憬对话的沉稳,多了点急促。
  在说什么。
  祝安津被那双手触碰的瞬间就真的要昏睡了,蒋平延的声音穿过他的耳朵,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下一秒,麻木又虚无的感官突然接收到了被按压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他的面部表情扭曲了,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短促的呼声。
  “嗬...嗬...”
  他痛苦地睁开了眼睛,但视线极为模糊,蒋平延的脸放大在他的眼前,那么近,他却完全看不清。
  人的手指像刀刃一样割开了他的舌头,他的眼角也因此湿润,用力咬住蒋平延的手指想要制止,但连咬合的力气都没有了。
  “唔、痛...呜...”
  他明明是在痛苦地挣扎,却看起来更像是在可怜地/han/着蒋平延的手指shun/吸,不痛不痒的推拒成了某种怪异的tiao情/舌忝/舐。
  在嘈杂尖锐的耳鸣里,祝安津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倒吸声,惊呼声,蒋平延的手指还压着他剧痛的舌头,语速很快:“快点给他止血,他把舌头咬伤了。”
  然后人的手指抽离了,有陌生的手重新握住了祝安津的脸颊,捏开他的下巴,撑开他的口腔,冰冷坚硬的器具压在了他舌头上汩汩冒血的地方。
  祝安津唯一可以动的地方也被固定住了。
  他的思维越来越迟钝,半晌后终于意识到不是蒋平延的手上有水,是他的嘴里在出血。
  他大概真的是饿坏了,把自己的舌头当成了某种食物,在蒋平延和祝憬对话的同时,麻木又机械地重复咀嚼。他如同执行某种设定好的程序指令一样咀嚼疮痍的伤口,吞咽腥甜的血水,以此填饱他彻底空掉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