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祝安津的声音小了:“总要定的。”
  “我七岁的时候,捡到过一只狗。”
  蒋平延毫无征兆地转了话题,还是紧紧握着他的手:“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吃抑制症状的药,我只是抱着它在床上玩了会儿,被我妈看见了,就把它从这里扔了下去。”
  他看着祝安津,暗色里的眼眸被睫毛扫过错落的阴影,像夜里的枯树的影子:“她说别再做这种事,说很恶心。”
  他只是很平淡地讲述,没有把当时何安的疯狂和歇斯底里也一起讲出来。
  和蒋国明结婚时,何安一直在首都的医药研究院工作,是个从容又知性的科研员,也一直将工作放在自己的生活重心,直到她收到了调派出国深造的机会,被蒋国明拦下,锁在了家里,逼她生孩子,在家相夫教子。
  她逃不了,被关久了,又被迫生下来了蒋平延,精神状况也日益下降,好在家里有佣人,这个家庭还能够正常运转。
  变故发生是蒋平延的病症显现。
  念幼儿园时,一碰上同龄的小孩子,蒋平延就会疯狂地缠上去不撒手,像寄生猴一样,别的小孩被缠得哇哇大哭,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每次都要老师出手,才能把他从别人身上扒下来。
  次数多了,老师也发觉这种行为并不像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通知了家长,要带去医院检查,结果蒋国明认为这种事情是何安的职务,便又逼着何安来幼儿园管教厌恶的儿子。
  何安被几个保镖“护送”着来的幼儿园,见到蒋平延就发了疯一样扇他的耳光,保镖视若无睹,老师也拦不住,蒋平延被甩在地上站不起来,又被她拿脚踹,她骂蒋平延恶心,和蒋国明一样。
  蒋国明是本性使然,缠上她就再也甩不掉,但蒋平延的确有病,不过她根本不再有任何理性的思考。
  此后何安完全地精神崩溃了,她认为这个家里没有一个正常人,她开始整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再不和任何人接触。
  蒋国明长时间在外出差,她的精神状况就会稳定很多,不巧的是蒋平延把狗带回家那天,蒋国明正好回来,又去了何安的房间,并且在发现门被锁了时派人来把门砸烂了。
  “从那一天起,我没有再接触过任何活物,那天晚上你在游泳池,很像那只狗,它喜欢去庭院的观景池里玩水,总是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
  然而事实是那只狗很乖,它才到蒋宅第一天,只会跟在蒋平延的脚边,从没有去过观景池。
  唯一一次是被何安扔下去的,所以祝安津被推下去的时候,蒋平延才会觉得他可怜得很像那只狗。
  二楼的高度不致死,它的运气却很差,楼下正好是观景池,它砸在了池中心的石头上,那片水很快就变成了透明的红。
  然后何安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蒋平延的手指收紧了力气,拇指压着祝安津凸出的腕骨,疼痛从骨头芯里传出来,祝安津觉得此刻的蒋平延失去了白日里的倨傲和高高在上。
  他静默地坐着,俯视着蒋平延平淡的、却因为那些话在他眼里变得脆弱的轮廓,觉得蒋平延下一秒就要开口说我只抱过你,你已经说了不恶心了,你不能反悔。
  最后,祝安津自己一点点缩回了被子里,不再提要走。
  蒋平延连他的手腕也一起放开,就那样认真地、完全地看着他,他翻了身,重现了在他坐起来之前两人的姿势,而后很小声地开了口:“不恶心的,你可以抱我。”
  蒋平延低了声音:“刚才那样也可以吗?”
  “可以。”
  “不是不合适吗?”
  祝安津咬住嘴唇:“你可以把我当成那只小狗,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沉默了很久,蒋平延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的手重新钻进了祝安津的衣服里,捂住了祝安津的腰,而后手臂收紧了,完全地将小了他一大圈的人抱进了怀里。
  第19章 now19打扰到你们了?
  天色才微微破晓,祝安津就从梦里醒来,蒋平延紧贴在他的身后,手臂完全环住了他的腰,不再是睡前那个有分寸的怀抱,更像是梦里的。
  要不是那个仿若一夜未消的东西还顶着,祝安津大概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误以为现在是十八九岁的时候。
  他把蒋平延的手臂挪开,自己下了床,只有晚上睡前他会开一段时间的空调,早上起来的时候房间里的暖气早就散尽了,所以在室内也不得不穿上外套。
  他套上衣服,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蒋平延没有被窸窣的动静吵醒,人已经睡到了他的那一半地盘上,脑袋陷在了两个枕头之间的缝隙里。
  祝安津去厨房煮了几个速冻水饺,煮熟了捞出来,端着碗沿刚转过身,就看见了倚靠在门边的蒋平延,人不知道在那里悄无声息地站了多久了。
  熟悉的房子,熟悉的衣服拖鞋,蒋平延有点乱的头发几乎要顶到落满灰和油烟的门框顶,祝安津和他对上视线时,生出一种怪异的、想要回避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现在这样很像一个家,像他十八九岁和蒋平延在一起时,偷偷幻想过的生活。
  他还站在灶台前,端着不断冒着热气的碗,没有动,因为门框足够窄小,蒋平延一个人就已经完全占满了。
  蒋平延几步走进了这个狭窄的、长条型的厨房,往还滚烫着的煮锅里望了一眼,浑浊的面汤里是空无一物:“没我的?”
  祝安津看着他,没说话,默默地把自己手里端着的碗挪得离他远了一点。
  他没想到蒋平延会这么快就紧跟着醒过来,虽然就算想到了他也不会给蒋平延煮:“在冷冻层,你要吃自己煮。”
  蒋平延堵在他面前,不让道:“你以前在我家,没亏待过你一顿饭吧?”
  的确是没有,蒋平延把他带回了蒋宅,第二天早上起床就有佣人备好了早餐,还给他准备了醒酒汤。
  “那是交易,是你的义务。”
  祝安津手下的碗沿越来越烫了,他完全回避了人的视线,在熟悉的沐浴露的留香里压紧了手指:“让我出去。”
  蒋平延还穿着短袖,手臂有点微微发红,因为房间里实在不算暖和,他的手垂在身侧,掖着一点衣角,垂眸看着祝安津。
  人刚醒,眼睛还是不清朗的,眼皮没完全睁开,睫毛懒散地垂下:“你倒是算得清。”
  祝安津没说话。
  他低着头,看见蒋平延短裤下方,双膝上有两道很长的、蜿蜒凸出的疤,又想起来第一天见面,蒋平延步步紧逼着问他后不后悔。
  能不算清吗?不算清,就真的后悔了。
  感情扎根在了心脏里,拔不出,扯了又长,只能一遍遍喋喋不休地告诉自己,只是交易,双方都不过是为了完成义务。
  狭小的空间陷入了沉默,锅里面汤浮着一层油,余香弥漫出,蒋平延退了半步,转身先于祝安津出去了,等祝安津把碗放在餐桌上,他已经在沙发靠背上搭着的大衣兜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
  祝安津坐下了,一筷子扎破了一颗饱满的饺子,汤汁带水一起涌了出来:“不要在房间里抽烟,你可以去外面的走廊。”
  蒋平延抬眼看他,烟已经咬在嘴里了,牙齿不轻不重碾了下烟头,抬起腿就要出去,祝安津又突然想起来,马上就要到上班的时间。
  如果苏杉妤带着苏希出门,正好就会被蒋平延撞见,蒋平延可能没看见在店里的苏杉妤,但是见过苏希了,他的谎言很有可能会被识破,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向苏杉妤交代现在的关系,说好的先了解,怎么转眼就住在了一起。
  于是他只能改口:“走廊也不能抽,会被邻居投诉。”
  蒋平延的脚步没停,咬过的烟被扔进了垃圾桶,烟盒和打火机塞进了裤衩的兜,径直往厨房里走:“没打算抽。”
  饺子太烫了,等蒋平延随手从冰箱敲了颗蛋煮熟出来,祝安津还是没能吃完,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蒋平延端着那两口就能解决的荷包蛋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他只好全程不抬头,安静又尽量快地吃完了自己的早餐,唯一的好??事是在他就要吃完的时候,听见了隔壁开关门的声音,苏杉妤已经出门了,苏希不知道在和苏杉妤说什么,听起来蛮开心的。
  他将碗筷收拾回厨房,扔进水池里泡着,打算晚上回来一起洗了,蒋平延也又紧跟着进来,有模有样地学他把碗筷放进了水池里。
  他又跟在蒋平延身后出去,没什么要收拾的了,直接就去门口换了鞋打算走,蒋平延在沙发上坐着,敲了敲沙发面:“要送你吗?小郑已经在楼下了。”
  “不用。”
  祝安津果断地拒绝了,显然要是答应,不知道蒋平延又要借此提出什么条件。
  他和苏杉妤一起买了辆二手的面包车,每周轮流去花市进货,这周轮到苏杉妤去,他准备下楼去扫一辆共享电瓶车。
  想着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他又回头去桌上抽了一把纸,蒋平延全程看着他,在观赏他的生活轨迹。